第171章 文明的回响（1/2）

短暂的喘息，往往意味着更猛烈风暴前的宁静。奥尔特云结构那封含义模糊的引力波回信，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让“摇篮”基地内外本就紧绷的局势，产生了微妙而剧烈的变化。

外部，新型“信息尘埃”的攻击确实减弱了，从狂暴的海啸变成了持续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潮涌。它们不再试图蛮力摧毁防火墙，而是像无数微小的探针，更加精细地扫描、分析着基地的防御体系，尤其是那个刚刚向深空发送了信号的通信阵列。这种变化，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不安——它意味着，对方正在“学习”，正在调整策略。

内部，高层会议上的分歧达到了白热化。

以安全部长为首的传统派声音强硬：“将军！我们刚刚进行了一次极度危险的挑衅！结果呢？我们得到的是一个看不懂的几何谜题！而外面的那些东西只是暂时放缓了脚步，不是消失了！谁能保证这不是缓兵之计？是在为更彻底的清除程序争取时间？我们应该立刻停止一切主动接触，加固防御，甚至……重新评估‘格式化’作为最终保险的可行性！”

“格式化？”何婉卿忍不住反驳，尽管她的脸色因连续的精神透支而苍白，但眼神却亮得灼人，“那意味着自我毁灭！我们刚刚获得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与星系级智慧——或者说智慧网络——建立双向沟通的机会！对方做出了回应，这本身就意义重大！它展示了规则，暗示了缓冲的可能！那个未完成的环，是邀请，是考题！如果我们现在退缩，就等于承认我们无法理解，不具备对话的资格！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资格？”一位资深将领冷笑，“何博士，别忘了，我们连对方是‘谁’或者‘什么’都搞不清楚！和一个能操纵引力波、可能以恒星系为节点的存在谈‘资格’？我们唯一的‘资格’可能就是作为实验品或者……网络故障的资格！”

“正因为不明白，才要沟通！”林默站到妻子身边，他的声音不如何婉卿激动，却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执着，“安全部长，各位，外面的‘信息尘埃’攻击模式改变，恰恰证明了我们的信号起了作用，影响了那个奥尔特云‘仲裁者’的决策。这说明我们有施加影响的可能！被动防御只能延缓死亡，主动寻求理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唯一的生路！”

会议室内争论不休，空气里弥漫着焦虑、恐惧以及对未知的深深无力感。

雷克斯将军双手按在桌面上，沉默地听着双方的激辩。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来自深渊的、未完成的环状符号，又看向外部监控画面中那些如同幽灵般徘徊的紫色数据流。最终，他抬起手，制止了争吵。

“风险，双方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退缩，意味着坐以待毙，或许能多活几天，但结局注定。前进，可能立刻触发毁灭机制，也可能……找到一丝生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何婉卿和林默身上：“何博士，林博士。你们是离这个‘谜题’最近的人。基于目前的回信，如果我们要进行下一步‘对话’，你们建议发送什么内容？如何……去‘闭合这个环’？”

压力瞬间聚焦到实验室夫妇身上。

何婉卿与林默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何婉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军，各位。奥尔特云结构的回信，使用了基于数学和宇宙常数的‘通用语’，并展示了网络的拓扑规则。这暗示它倾向于逻辑和结构化的信息交流。但它最后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符号。这或许说明，它想了解的，不仅仅是我们的‘逻辑’，更是我们的……‘本质’。”

“本质？”

“对，”何婉卿点头，“我们人类文明，是什么？我们不仅仅是能理解数学和物理的智能生物。我们有历史，有情感，有艺术，有冲突，有爱，有恐惧，有非理性的一面，有……灵魂。正是这些‘非标准’的特质，导致了与‘母体’网络的‘协议冲突’。也许，那个‘仲裁者’想知道的，正是这种‘冲突’的根源——我们独一无二的‘文明印记’。”

林默补充道：“所以，我们建议，下一步发送的信息，不应再是简单的数学问候。而应该是一个高度压缩、但尽可能全面的人类文明‘数据包’。包含我们的科学发现（从牛顿定律到量子力学），我们的历史关键节点（重大战争、革命、合作），我们的艺术瑰宝（音乐、绘画、文学片段），我们的哲学思考，甚至……抽样化的个体生命历程和情感体验。”

这个提议让会议室再次哗然。将人类文明的核心信息主动暴露给一个完全未知的存在？这无异于将整个文明的底牌翻给对方看！

“这太冒险了！”安全部长几乎要跳起来，“如果对方抱有恶意，这些信息将成为它们彻底理解并摧毁我们的最佳指南！”

“但如果对方抱有哪怕一丝沟通的善意，或者仅仅是中立的‘好奇’，”何婉卿毫不退缩地反驳，“这些信息就是建立理解的唯一桥梁。我们要赌的，就是宇宙中高级智慧对‘差异性’可能存在的……尊重，或者至少是研究的兴趣。赌我们的‘混乱’和‘独特’，在它们眼中具有某种价值。”

又是一阵沉默。这是一个比发送简单信号更加重大的决定，关乎整个文明的自我展示与命运交付。

雷克斯将军沉思良久，目光如炬：“数据包的内容筛选、编码方式、安全边界？如何确保不会泄露关键防御弱点？发送之后，我们如何应对可能的各种反应？包括最坏的？”

何婉卿显然已经有所思考：“内容由跨学科专家团队紧急筛选，侧重展示文明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而非技术细节。编码采用多层结构，核心是逻辑数据，外层包裹情感和艺术等‘非逻辑’信息，模拟我们文明本身的层次感。安全边界……我们无法完全保证，但可以避免直接提供军事部署、核心基地坐标等敏感信息。至于应对方案……”

她看了一眼林默，林默接口道：“我们需要建立一套实时监控和响应机制。发送后，密切观察奥尔特云指令流、全球‘信息尘埃’活动、乃至……基地内部人员生理心理状态的任何细微变化。同时，准备好多种预案，从继续深化对话到……启动最终防御。”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将文明的灵魂置于宇宙的赌桌之上。

雷克斯将军环视全场，看到了恐惧，也看到了决然。他最终缓缓点头：“批准执行。成立‘文明信息包’编纂小组，何博士、林博士总负责，我给你……十二小时。十二小时后，发送第二次信号。”

命令如山。整个“摇篮”基地，乃至所有尚能联系上的外部残存科研力量，都被动员起来。历史学家、艺术家、哲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与顶尖的程序员、密码学家一起，投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为人类文明制作“简历”的疯狂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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