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导耳中的惊雷(1/2)
下午三点的城中村文创园,阳光透过老周工作室的破玻璃窗,在地上投出块歪歪扭扭的光斑,光斑里飘着细尘,混着速溶咖啡的焦味和旧设备的金属锈味,往人鼻子里钻。6年的调音台摆在桌子中央,黑色外壳被磨得发亮,推子上沾着圈深褐色咖啡渍——是上周老周熬夜采样时打瞌睡洒的,用酒精棉擦了三次,还是留着浅印,像块洗不掉的疤。
调音台旁边的显示器贴满了便签,最上面那张写着“周三上午避开垃圾车!!!”,写着“3号楼监控Ip:192.168.1.107,72小时后覆盖”;最底下那张卷了边,隐约能看见“补录李老师台词,别让他再忘词”。显示器断了,用根红绳系着,是老周去年从楼下旧货摊5块钱淘的,他总说“这鞋比高跟鞋舒服,踩调音台都稳”。
陈导坐在折叠椅上,椅子腿有点晃,他脚底下垫了块硬纸板,才勉强稳住。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剧本,封面上“低成本现实题材网剧《霓虹下的尘埃》”几个字被蓝笔划了三道横线,旁边用红笔写着投资方的批注:“建议替换主角为流量艺人(粉丝量≥500万),增加甜宠爱情线,删除‘城中村困境’戏份”。他盯着那行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的毛边——这剧本是他熬了45个通宵写的,光修改就改了8版,现在却被改得面目全非。
左手夹着根红塔山,烟燃到了尽头,烫到指尖时,他猛地缩回手,指尖留下个浅红的印子,可他只是皱了下眉,又把烟按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那烟灰缸是当年他拿“金镜头最佳纪录片奖”的奖杯,现在杯底磕了个洞,只能当烟灰缸用,杯身上的“2012”字样还能看清,却早没了当年的光泽。他想起12年前拿奖时,投资方追着他塞钱,说“陈导,你拍啥我们都投”,现在倒好,连个小网剧都要看流量脸色,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沉得慌。
“老陈,别瞅那剧本了,再瞅它也变不成你想要的样。”老周趴在调音台上,盯着电脑里的音频波形,鼠标点了点屏幕上的杂音峰值,“你看这上周采的环境音,垃圾车的声音比菜市场叫卖声还大,后期去噪都得花3小时,我这破电脑卡得能死机。”他边说边敲了敲显示器旁边的旧主机,主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像只快没气的蜜蜂,“这主机用了7年,上次修电脑的师傅说,再用半年就得报废,换个新的得4000块,我现在连1000块都凑不齐。”
陈导“嗯”了一声,没抬头,拿起桌边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2023城中村文创园交流会”,杯口缺了个小角,是上次搬设备时磕的——喝了口凉咖啡,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还带着点速溶咖啡特有的涩味,像他这8个月的日子,没一点甜。这8个月里,他投了12份剧本,只收到3份回复,全是“题材不符合市场需求”“建议增加流量元素”,唯一一次面谈,投资方还当着他的面说“陈导,你这风格太老了,现在观众就爱看小鲜肉谈恋爱”。
老周没管他的消息,点开新导出来的音频文件。先是楼下早餐摊王阿姨的“油条豆浆,刚出锅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透着股烟火气;接着是电动车的“嘀嘀”喇叭声,混着二楼小孩的哭闹声“我要吃冰淇淋!”,典型的城中村日常。陈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眼角的细纹被阳光照得明显,他准备跟老周说“这声音能用,后期把垃圾车的杂音切掉就行”,手刚抬到一半,却突然顿住——
一段断断续续的歌声顺着耳机线飘进耳朵,不是录音棚里修过的清亮假声,也不是选秀节目里刻意的炫技,就是很轻的调子,像风吹过老窗户的缝隙,带着点颤音,却扎得人耳朵发疼。“月亮挂在……屋檐上……妈妈的手……暖呀暖……”
陈导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烟丝掉在剧本上,烫了个小窟窿,黑色的焦痕在白纸上格外显眼,他却没在意。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像镜头突然对上焦,死死盯着调音台的显示屏,瞳孔比刚才大了一圈,连带着肩膀都不自觉地往前探了半寸。他的耳朵微微侧过去,耳廓动了动,像是在捕捉每一个音符,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节奏跟歌声的调子莫名重合,敲到桌面的旧划痕时,还下意识地加重了力度。
“老周,停!倒回去!快!”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喉结还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怕那歌声跑了似的。
老周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洒在硬盘上,他赶紧稳住杯子,抱怨道:“咋了老陈?这破歌声有啥好听的?前两天3号楼的监控坏了,刚修好就采到这声音,杂音比歌声还大,我还没去噪呢。”嘴上这么说,却还是飞快地把音频往回倒了15秒,鼠标点击时,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删除”键,他赶紧撤回,骂了句“这破键盘,字母都磨掉了,迟早得换”。
歌声重新响起,陈导闭了闭眼,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指腹揉着突突直跳的青筋。这声音里没有技巧,甚至在“暖呀暖”那里破了个音,气息也不稳,像很久没唱歌的人突然哼起来的生涩,可偏偏有股劲——像在水里快淹死的人拼尽全力伸出手的那股劲,又像寒冬里没熄灭的炭火,弱得快灭了,却还透着点温度。他想起12年前拍《声音的温度》,采访过一个在地下通道唱歌的老人,那老人的声音也这样,没经过专业训练,却能把人听哭。后来那部片子拿了奖,可现在,他连找个有这种声音的演员都难——上次有个流量明星拍音乐题材剧,连“哆来咪”都唱跑调,后期修音修到亲妈都认不出,还敢跟他说“陈导,我靠感觉就能演好歌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讽刺。
“这声音……你从哪扒的?具体点,哪个楼?哪个方向?”陈导睁开眼,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往前凑了凑,差点碰到老周的肩膀,手指点着显示屏上的音频波形,“你看这波形,虽然有杂音,但起伏很自然,是真感情,不是演出来的。现在的娱乐圈,全是修出来的假嗓子,全是照着剧本念的假情绪,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真’的声音了。”
老周挠了挠头,头发里还沾着根白色的线头——是早上穿衣服时勾到的,他没注意——点开监控画面。画面确实模糊,720p的像素让天台的轮廓都有点发虚,只能看到个角落,晾着件蓝色工服,风把工服吹得飘起来,衣角扫过旧空调外机,发出“哗啦”的响声,却看不到唱歌人的脸。“就隔壁3号楼的监控啊,那楼是城中村的老楼,住的都是打工的,我们工作室常用它的监控采环境音,低成本还贴近现实。”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影视圈现在都知道,拍现实题材别花大价钱做假环境音,直接扒监控最省事,就是得赶在72小时循环覆盖前存下来,上次我晚了半小时,把菜市场的叫卖声全弄丢了,被导演骂了半天。”
陈导凑到屏幕前,眼睛离显示屏只有半尺远,手指点着画面里的蓝色工服,指尖都快碰到屏幕了:“这监控能调高清吗?比如联系物业,调他们的主监控?或者能不能查到3号楼最近有没有新租客,尤其是会唱这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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