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4章 古琴弦上的虫洞（11月7日立冬）（1/2）
立冬的浙派琴院，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庭院里几株老梅虬枝盘结，尚未着花，只在灰白的天空下伸展着沉默的筋骨。一场细雪正不紧不慢地飘着，落在青石板路上，落在黛瓦上，落在琴院那扇虚掩的、被岁月摩挲得温润的楠木门扉上，簌簌轻响，是天地间唯一的白噪音。
琴房内，暖意融融。一只黄铜炭盆埋在角落，暗红的炭火无声地舔舐着空气，散发出松木特有的清香。方清墨端坐在一张明式琴桌前，面前是一张形制古雅的焦尾琴。她的手指修长匀停，此刻正虚按在七根冰蚕丝制成的琴弦上，指尖泛着玉色的微光。儿子李天枢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双手托腮，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母亲的手，也注视着那张承载过无数高山流水之音的琴。空气中浮动着陈年桐木、丝弦与旧纸特有的混合气息，厚重而安宁，仿佛时光在这里沉淀、凝固。
“《流水》，可还记得？”方清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琴魂。她侧头看向儿子，眼神柔和。李天枢微微点头，没说话，目光却更专注了。
指尖轻挑，宫音起。沉稳浑厚的散音如同深潭投石，在寂静的琴房漾开第一道涟漪。接着，方清墨的右手在弦上往来吟猱，左手则如穿花拂柳，在弦外虚空按音。那琴音初时舒缓如溪涧潺湲，渐渐流势转急，指法越发繁复多变——滚拂、长锁、叠涓……一连串密集的音符倾泻而出，恰似溪流奔涌，汇入江河，浪涛相逐，奔腾不息。李天枢屏住了呼吸，他仿佛看到母亲指尖流淌出的不是声音，而是具象的水流，在虚空之中奔涌激荡。
就在琴曲进入最激烈澎湃的段落，模拟江河奔涌、浪花激溅之时，异变陡生！
“铮——！”
一声极其清越、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弦鸣，毫无征兆地炸响！并非方清墨拨动的那根弦，而是琴面上那根最细、泛着冷玉光泽的七弦——冰弦！它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弹拨，剧烈地震颤起来，幅度之大，几乎要挣脱岳山的束缚。与此同时，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奇异涟漪的透明音波，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风暴，猛地从剧烈震颤的冰弦上爆发出来，并非向四周扩散，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凝聚，狠狠射向琴底那着名的焦尾——琴尾因烧灼而留下的特殊凹陷孔洞！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要穿透耳膜、撼动脏腑的奇异嗡鸣自焦尾孔洞中传出。那凝聚射入的音波，在孔洞内疯狂旋转、坍缩，中心一点骤然变得幽深无比，仿佛连光线都被彻底吞噬。紧接着，一点极致的黑暗在孔洞中心诞生，瞬间膨胀成一个拳头大小、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光的——微型漩涡！漩涡缓缓旋转，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引力，仿佛要将周遭的光线、声音，乃至灵魂都吸扯进去。琴房内无形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扭曲，炭盆的火苗被拉长、倒伏，发出不安的噼啪声。
“虫洞……”李天枢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兴奋与紧张，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拔下了母亲绾发的一支素银簪子。簪头镶嵌着一颗不起眼的、黄豆大小的青白玉珠，那是爷爷李长庚生前最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抖，簪子带着一道细微的银光，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焦尾孔洞中旋转的微型漩涡中心！
就在簪尖触及那幽蓝电光边缘的刹那——
呼！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漩涡中倒卷而出，带着一股从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干燥、凛冽、如同亿万颗冰冷沙粒摩擦的气息。那颗簪头的青白玉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在珠内急速流转、变幻，瞬间投射出一片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一片无垠的、死寂的沙漠，铺陈在玉珠投射出的微缩光影中。但这里的沙粒并非黄褐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深紫色。巨大的、形态怪异的嶙峋山岩像巨兽的骸骨般耸立在沙丘之间。最令人震撼的是天空，并非地球的蔚蓝，而是呈现一种瑰丽又诡异的暗红色，两轮巨大的、散发着不同光芒的“太阳”——一轮炽白刺目，另一轮则幽蓝冰冷——如同冰冷的眼眸，高悬在紫沙大漠之上，将整个死寂的世界涂抹上一种非人间的、壮丽而残酷的色彩。比邻星b，荒芜的沙漠景观！
方清墨倒抽一口冷气，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却被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景象所震慑。李天枢握着簪子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那片异星沙漠的每一寸细节，仿佛要将它刻入脑海。
就在这时，那幽暗的虫洞漩涡深处，传来一种新的、有节奏的震动。
咚…咚…咚…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非金非石、难以名状的质感，如同某种巨兽的心跳，又像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钟摆在虚空中摆动。每一次震动，都让琴桌上的焦尾琴微微共鸣，让那幽蓝的漩涡边缘剧烈地闪烁一下。三体文明的钟摆信号！冰冷、规律、蕴含着难以理解的遥远智慧与目的。
方清墨的心猛地一紧。她看着儿子专注而紧绷的侧脸，又看向那发出未知信号、仿佛连接着无尽深渊的虫洞。恐惧？担忧？不，一种更深沉的力量压过了这些情绪。她想起了丈夫李玄策常说的“万物有灵”，想起了古琴之道，更想起了《乐记》所言：“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如同淬火的寒冰。
没有任何预兆，她抬起右手，指甲边缘在琴弦上急速划过！不是常规的指法，而是近乎决绝地一划——变徵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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