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夜中的灯(1/2)
辰时未至,天色将明未明,一层灰白的、带着寒意与湿气的薄雾,如同巨大的裹尸布,笼罩着沉睡的汴京城。然而,开封府衙门前那面巨大的登闻鼓,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擂响!
“咚——!咚——!咚——!”
鼓声沉重、急促,如同闷雷滚过寂静的街巷,一声接一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肃杀,瞬间击碎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这鼓声,非为鸣冤,而是聚将点兵,是开封府最高级别的紧急动员令!
鼓声未歇,崔?已大步踏出府门。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袍服熨帖平整,不见一丝褶皱,象征着法度的森严。一夜未眠,他清癯的面容上非但不见丝毫倦色,那双深邃的眼眸反而亮得惊人,如同被寒泉洗过的星辰,锐利、冰冷,透着一股即将挥剑斩向荆棘的决绝。晨风吹动他官袍的广袖与下摆,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左右两侧,八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腰刀的开封府精锐侍卫,如同他的影子,沉默而警惕地护卫在侧。他们押解着面如死灰、官袍凌乱、步履踉跄的火器司主事吴庸。吴庸的嘴巴被布条死死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就在崔?一行刚踏上府前广场的青石板道时,街角阴影处,数道身影悄然浮现,如同鬼魅般拦在了前方。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皇城司副都指挥使叶英台。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窄袖劲装,未着官服,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久居上位、执掌密探的冷冽气息,却比官袍更具压迫感。她身后,跟着六名同样身着黑衣、气息内敛、眼神如同鹰顾狼视的皇城司精锐探子。
“崔大人。”叶英台抱拳行礼,声音低沉,不带丝毫寒暄,直入主题,“昨夜城西、南郊、火器司三处动静不小,想必已惊动了不少人。本官特来提醒,大人需有心理准备。”
崔?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向叶英台:“叶指挥使是收到了风声?张谦的人,开始反扑了?”
叶英台与他并肩而行,步伐频率丝毫不乱,低声道:“陈文失手被擒,永昌柜坊被查,火器司吴庸落网,这对他们而言,不啻于雷霆一击。据皇城司线报,昨夜后半夜,张谦府邸有数批快马秘密出入;其门下几个关键庄子的人手有异常调动;更有甚者,火器司内部,有人试图连夜焚毁部分陈年档案库;度支司下属两个掌管漕运核销的清吏司,也有两名主事在今晨城门初开时,试图携带家眷细软潜逃出城。”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一条信息都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向事件的核心。
“逃得掉吗?”崔?问,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叶英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眼中寒光一闪:“想逃?那得先问过皇城司架在各大城门、水陆要道的刀,答不答应。”话语中的自信与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崔?的目光越发沉静,却也越发冰冷。他心中雪亮,昨夜的行动,只是撕开了这张巨大黑幕的一角。今日,才是真正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时刻!张谦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动用一切能量进行反扑、毁灭证据、甚至狗急跳墙!
就在崔?与叶英台在开封府前简短会晤的同时,火器司衙署后墙一处极其隐蔽的角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低级文吏服饰、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如同受惊的老鼠般,仓皇地钻了出来,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随即压低帽檐,快步混入清晨稀疏的人流中。
他七拐八绕,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巷穿行,最终闪身钻进了一家招牌陈旧、门可罗雀的早酒铺子。铺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和隔夜饭菜混合的酸馊气味。
柜台后,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看似寻常酒客的中年人,正背对着门口,独自小酌。他斟酒的动作舒缓从容,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文吏快步走到他身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低语:“大人,大事不好了!陈文……陈文栽了!火器司被崔?带人抄了!吴主事也被锁拿走了!张副使……张副使这条线,恐怕……恐怕是护不住了!”
那饮酒的中年人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将杯中残酒饮尽,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无尽惋惜的叹息:“唉,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一步终究还是没能撑过去啊。”
文吏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与汗水:“大人!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崔?来势汹汹,又有皇城司的叶阎王暗中相助,只怕下一步就要直指张副使,甚至……甚至牵连到您啊!”
中年人缓缓抬起头。
清晨微弱的光线透过糊着油污的窗纸,恰好照亮了他半边侧脸。那是一张保养得极好、透着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雍容气度的面容,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赫然是中书门下的一位清贵要员!品阶犹在张谦之上!
他放下酒杯,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冷漠:
“撤。”
“把所有能撤的人,立刻撤出来。”
“至于张谦……他已经是一枚弃子了,留不住了。”
天色终于大亮,金红色的朝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霞光洒向汴京城。崔?安排完府衙紧急事务,将后续抓捕、审讯工作交由孟川、孙立等人具体负责后,这才得以抽身,匆匆赶回通济坊的府邸。
他脚步略显急促地穿过庭院,来到谢无忧静养的房间外。早已守候在门外的如意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压低声音道:“大人!您可回来了!她,石榴姑娘,她醒了!刚醒不久!”
崔?心中一松,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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