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散功(1/1)
不敬这一手干净利落,竟无半分拖泥带水,直出那老者意料之外。然老者脸上却不见半分惧色,不知是深知不敬出道以来从未伤及人命,故而有恃无恐;还是自忖尚有翻盘余地,不肯轻易服软。
只听他冷笑一声,沉声道:“好狂妄的秃驴!你孤身闯入这楼中,莫说你并非钢筋铁骨,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得几根钉?”
话音未落,会客厅外呼啦啦涌进十余人,皆是侍女装束,却有男有女,个个目光锐利,隐带杀气。不敬目光一扫,不见那诡异的蛋头人身影,倒有些出乎他意料。面对这阵仗,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波,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就只有这点人吗?”
这话狂妄至极,不单那顶着李晚面容的老者面色一沉,其余众人也被这不放在眼里的姿态激得心头火起。只是先前不敬露已显露出深不可测的功力,众人虽怒,却也不敢贸然上前,皆知这秃驴确有说这话的本钱。
老者正欲再开口逞口舌之利,不敬却已无耐心与他纠缠。此人占人闺楼,虚张声势,行径卑劣,多说无益。不如及早擒下,交予林寺丞,与赵钊对质,必有收获;即便他嘴硬,林寺丞也自有办法让他吐露实情。
念头转过,不敬袍袖一抖,双手合十,口中一声“阿弥陀佛”。先前收敛于体内的气息,此刻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直如金刚下界,罗汉临凡,一股强横的威压弥漫全屋,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十余人皆是“痕”精心培养的杀手,武功见识远超常人,此刻骤感这股气势,齐齐顿住脚步,脸上变色。他们皆是行家,一眼便知双方武功差距如云泥之别,便是人多势众,也绝非这小和尚对手。
没人打搅的不敬双手变幻,印诀连环而出。先是根本印稳如泰山,再是触地印镇煞辟邪,最后归于狮子印威猛无俦,手印结得快如电光石火,显是浸淫此道多年,已至炉火纯青之境。与此同时,数十道细如牛毛的内力自他指尖射出,正是天台绝学《观》诀,精准点中众人,封其血脉,令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逼近。
不敬走到老者面前,探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抹,力道虽轻,却蕴含着精纯内力,意在抹除他脸上的易容之术。谁知那张顶着的面容竟纹丝不动,肌肤触感与常人无异,绝非寻常易容术所能办到。
不敬心中大为诧异。他早闻《无相功》能模拟天下人相貌,原以为不过是高明些的易容之法,总归要借助脂粉道具。却不想这门武功竟能真真切切将人的容貌改变,宛如脱胎换骨,当真是匪夷所思,难怪能祸乱江湖,令人闻之色变。
老者看透他的心思,桀桀冷笑道:“你这秃驴,不必白费力气了!《无相功》若这般轻易便能被人窥破破绽,又怎会让江湖同道如此忌惮?”
不敬闻言点头,神色肃然道:“施主所言不差。此功能混淆视听,乱人耳目,屡绞不灭,确有独到之处,是小僧想得简单了。既然如此,小僧得罪了。”
老者闻言,心头一凛,察觉不对,连忙高声喝道:“等等……”
“等”字尚未落地,老者只觉小腹一阵绞痛,如被万千钢针攒刺,又似有一把无形的铁钳在搅动丹田。他本就不算深厚的内力,遇上不敬那股温和却又霸道无匹的内力,竟如春日积雪遇烈阳,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全身经脉仿佛被重锤猛击,寸寸欲裂,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直透骨髓。
他那张酷似李晚的面容瞬间涨得青紫,额上青筋暴起如蚯蚓,血灌瞳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敬,满是怨毒与绝望。毕生苦修的武功一朝尽废,这等打击,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千倍,任谁也难以承受。
然而更令他绝望的还在后面。不敬那股内力中,竟还蕴含着一股惊人的生机,如春风化雨般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破碎的经脉在生机滋养下飞速愈合,带来阵阵麻痒之感,与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交织在一起,痒中带痛,痛中含痒,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等滋味,比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还要难熬。老者想放声惨叫,喉咙却似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浑身抽搐,冷汗如注,湿透了衣衫,整个人如脱水的鱼儿般在地上挣扎。他只觉先是丹田被人搅碎,再是经脉被大锤捣烂,随后又有暖流涌入修补,最后无数蚂蚁在骨髓中爬行,这等非人的折磨,直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却不知不敬并无折磨他之意。他本意只是废去对方武功,令《无相功》不攻自破,只因深知这门武功的危害,下手难免重了些。又怕伤及他性命,难以向林寺丞交代,便运起“如是生”,以生机滋养其经脉。只是他内力太过精纯,两股力道交织之下,竟酿成了这般局面,倒也出乎他的意料。
那老者的《无相功》已被不敬的精纯内力破去根基,丹田内息涣散如败絮,只是多年修为凝聚的表象尚未即刻崩塌,仍能勉强维持李晚的容貌。可不敬那“如是生”的生机,恰似点燃引线的火炮,一旦灌入体内,便如附骨之疽般催动着溃散的功力逆行乱窜——这等异变并非全无外力可解,只是需得有绝世高手以浑厚内力导气归原,于这老者而言,却是绝无半分可能。
顷刻间,诡异之象陡生。只见他那张酷似李晚的面容,竟如被孩童肆意灌水的皮囊气球,先是微微发胀,跟着便不受控制地鼓凸起来,脸颊、额头、下颌轮番凸起,又骤然凹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皮下来回揉捏撕扯。方才还是温润的眉眼,转瞬间便扭曲成歪斜的怪状,鼻梁时而高耸如峰,时而塌瘪如沟,嘴唇忽的胀成蒲扇大小,忽的又缩成针尖般细小,五官在脸上东奔西窜,毫无章法。
这等形变远比寻常走火入魔更为可怖,周身经脉中,溃散的《无相功》内力与“如是生”的生机彼此激荡,时而如烈火焚身,逼得皮肉外翻欲裂;时而如寒冰侵骨,令筋骨收缩塌陷。老者脸上的皮肉忽红忽白,忽胀忽瘪,初时还能辨出人形,片刻后便成了一团变幻不定的肉团,时而凸起一块峥嵘骨节,时而凹陷一片空洞,血水顺着五官缝隙汩汩渗出,混着汗水淌得满脸皆是,接着,这诡异的变化迅速遍及全身,腥臭之气弥漫开来。
先前那些《无相功》走火入魔的蛋头人是五官全无,尚有几分人形可辨。而这老者却是皮肉筋骨皆在生机与散功的对冲下任意扭曲,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抽搐,似有无数毒虫在皮下翻滚钻动,疼得他牙关咬碎,鲜血从嘴角溢出,却连惨叫都发不出完整的声响,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之声,眼中满是极致的痛苦与绝望,其状之惨烈,直教一旁被封穴的杀手们无不毛骨悚然,浑身寒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