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筹措设备建设经费（2/2）
秘书悄无声息地端上两杯热茶，氤氲的白气在凝重的空气中袅袅上升。羊羽没有碰茶杯，直接将那份盖着鲜红赤字印章的报告轻轻放在杨院长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红章在深色木纹的映衬下，刺目得如同伤口。
“院长，政委，”羊羽的声音很稳，但那份竭力压制的焦虑像暗流涌动在平静的语调之下，“风洞的核心部件采购，卡在资金上了。今年的专款……彻底见底。”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份报告，“驱动段、真空罐、控制系统……这些关键设备供应商的耐心快耗尽了。没有预付款，生产线随时可能切换给其他项目。拖下去，整个项目至少延误半年。”
杨院长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灰暗，眼袋很深，鬓角的白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添了不少。他踱回办公桌后，没有看那份报告，双手撑在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沉甸甸地落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小羊，小林呵，”杨院长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歉意，“你们着急，我明白。看着试验场那边空着，我这心里……比刀绞还难受。”他抬起眼，目光越过羊羽和林夕，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些地震后依然带着裂痕的建筑上。“但眼下的局面……你们也看到了。‘百废待兴’这四个字，说出来轻巧，压在身上就是一座座山。”他指了指窗外，“全院上下，多少实验室、多少课题组在嗷嗷待哺？基础研究要保住，民生项目不能停，地震毁掉的设施要重建、要加固……院里积攒了十几年的那点微薄家底，这次为了大局，是真的……一滴都不剩地掏空了。我这个院长……”他苦笑着摇摇头，后面的话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饱含着无能为力的愧疚。
李政委掐灭了手中的烟，烟雾在凝滞的空气里盘旋片刻才缓缓散开。“老杨说的是实情。”他的声音比杨院长更为沙哑，也更直接，“院里不是没想办法。班子开了好几次会，头发都愁白了几根。跟上级部门汇报，打报告求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上面也有上面的难处，盘子就那么大，各处都紧巴巴的。杯水车薪啊！”他拿起那份报告，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赤字数字和未采购项，“远水解不了近渴，更解决不了你们的燃眉之急。设备采购，尤其是你们这些核心的、定制的大家伙，一天都拖不起。”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窗外寒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声隐隐传来，更添几分萧索。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每个人的脚踝，向上蔓延，几乎令人窒息。羊羽搁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指甲陷入掌心。林夕的目光低垂，落在杯中早已不再升腾热气的茶水表面，那微微晃动的、冰冷的液体倒影里，是她同样焦虑而凝重的面容。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沉重中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项目可能被无限期搁置的风险。那未完成的激波风洞，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院长办公室里弥漫，沉重得如同实体。羊羽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升，几乎要冻结他的思维。难道真要让这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关乎重大战略需求的风洞工程，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功亏一篑？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夕，仿佛在寻求某种支撑。
林夕一直安静地听着，清秀的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当李政委那句“远水解不了近渴”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冰点般的寂静时，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一个念头，如同沉在幽暗深潭底部的气泡，在巨大的压力下顽强地向上浮起。这个想法有些大胆，甚至带着风险，但在眼前这看似无解的绝境中，它成了唯一能想到的微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院长，政委，”林夕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既然院里的资金和上级的拨款都暂时指望不上，常规的路子走不通了……我们能不能，试着从别的方向想想办法？”她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着最精准的表达，“比如，引入一些社会资本？寻找有实力、有科技情怀，并且愿意在短期内提供过桥资金的合法私营企业，先进行紧急周转？我们可以承诺，一旦明年四月份上级的专项经费如期拨付，立刻优先、足额偿还这笔垫资。当然，一切操作必须严格合法合规，签订正式的无息借贷协议，所有流程公开透明，接受最严格的审计监督。”
“无息借贷？”李政委的眉头猛地一挑，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林夕，“小林，你这个思路……很大胆。私营资本？”他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巨大的疑虑，“这可不是小数目！涉及数亿资金，性质敏感。如何保证资金来源绝对干净？如何确保对方没有附加的政治或商业条件？如何规避可能出现的任何形式的利益输送嫌疑？还有，最关键的是，哪家私营企业能有如此雄厚的现金流，又愿意承担这种几乎没有商业回报（无息）、纯粹为科研救急的风险？”
杨院长没有立刻说话。他靠回宽大的皮椅里，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哒哒声。他深邃的目光在林夕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仿佛在评估这个提议背后每一个可能的风险点。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杨院长缓缓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决断。
“小林这个提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在寂静中回荡，“是在绝境中打开了一条缝隙！值得尝试！”
他目光炯炯地扫过羊羽和李政委：“核心只有一点：合法合规！这是不容触碰的底线！”他的语气陡然加重，“第一，合作企业必须是信誉卓着、历史清白、经得起最严格背景调查的合法企业，不能有任何污点或潜在风险！第二，资金流转全程必须在阳光下进行！签订标准的、具备完全法律效力的无息借贷合同，明确资金用途仅限于风洞核心设备采购，专款专用！第三，所有流程必须由院审计部门和上级纪检机构全程监督、背书！第四，资金到位后，采购流程必须比以往更加严格、透明，杜绝任何寻租空间！”
杨院长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一切可能的迷雾：“只要这四条铁律能确保，这个险，值得冒！项目不能停！”他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一响，“等干完再说！天大的责任，我杨某人顶着！”
“老杨！”李政委显然被杨院长这罕见的决绝表态震了一下，欲言又止。杨院长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转向羊羽和林夕，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沉重：“小羊，小林，这条路，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有明枪暗箭。但为了风洞，为了我们肩上的责任，必须闯一闯！你们放手去联系、去谈！记住，合法合规是生命线！我和政委，做你们的后盾！”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羊羽的心头，沉重压抑的绝望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决断力瞬间撕开了一道口子。他霍然起身，和林夕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燃烧起来的决心和一丝绝处逢生的曙光。
“是！院长！政委！”羊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明白！一定把合规性放在首位！”
“请院长、政委放心！”林夕也坚定地回应，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院长室内的凝重气氛。羊羽和林夕快步走在铺着红毯的长长走廊里，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但心头却压上了另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一条充满未知风险、却必须蹚出来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