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诅咒4(2/2)
正在隔壁偷瞄这边情况的王老五媳妇,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簸箕“哐当”掉在地上。王老五家祖传的杀猪刀,刀柄确实缠着褪色的红绳,这事除了他家,没几个人知道得这么清楚!
恐慌像瘟疫的二次爆发,但这一次,连恐慌都显得有气无力。人们已经没有了尖叫和奔跑的力气,只是更深地佝偻下腰背,眼神更加灰败。
“说话”的现象开始零星地在村里出现。有时是某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突然用林晓的语调念叨一句“槐树下的土……是甜的”;有时是某个妇人,在睡梦中清晰地复述出林晓被献祭那晚,某个村民私下里说的恶毒话语。
林晓的记忆、林晓的感知、林晓的怨念,正通过这些活人的口,一点一点地被“播放”出来。她在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重温那个夜晚,重温自己的罪孽。
铁柱不再去看他爹了。他每天像幽灵一样在村里游荡,看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如何一步步走向彻底的死寂。田地彻底荒芜,枯死的秸秆立在风中。井水也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甜味,没人敢多喝。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村民,眼神呆滞地坐在门口,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排练着什么。
有一天,铁柱游荡到了祠堂。祠堂的门歪斜着,里面布满蛛网和灰尘。供桌上,代表姑获娘的那块模糊的木牌位倒伏着,无人扶起。曾经维系着槐叶岭古老秩序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被遗弃的破败。
铁柱看着那块牌位,心里没有任何敬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姑获娘没有庇护他们,林老师的诅咒却真实不虚。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李老栓死了。
他死得很安静,就像他最后那段日子一样,悄无声息。铁柱发现时,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蜷缩的姿势都没有变。奇怪的是,他脸上那种扭曲的痛苦和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空白。
而那股伴随他许久的栀子花香,在他断气后,如同从老村长身上消失一样,也彻底消散了。
铁柱没有哭。他找来一张破草席,将他爹卷了,拖到后山,埋在了他娘旁边。没有立碑,只是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坟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荒凉的山野。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冷。
村子里,“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时在白天,也能听到某个屋子里突然传出不属于本人的、清冷的女声,叙述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细节,控诉着那份被遗忘的愧疚。
槐叶岭不再像一个村庄,它更像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灵堂,而每一个还活着的村民,都是行走的、会说话的遗骸,反复吟诵着悼亡的经文,悼念他们亲手杀死的女教师,也悼念他们自己早已死去的灵魂。
铁柱转身,走下后山。他还要回到那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家”,回到那个被香气和亡魂低语填满的村子里去。
他知道,林老师的“活一遍”,还远未结束。也许,永远也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