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珍珠缘:玉簪记(1/2)
话说大明宣德年间,湖广襄阳府枣阳县有一户蒋姓人家,家主名唤蒋德,字兴哥。这蒋兴哥祖上本是经商人家,到他父亲这一代,更是常年往来广东做买卖,家道殷实。可惜兴哥九岁时,母亲罗氏便因病去世,蒋父割舍不下幼子,又恐耽误广东生意,只得将兴哥带在身边,对外却只说是亡妻罗氏的侄儿。原来罗家三代在广东经商,人脉极广,蒋父这般安排,一是为延续罗家与广东商户的情分,二来也好让旧相识们对这孩子多加照拂。
兴哥天资聪颖,不到十七岁便精通商道诸事。不料蒋父突发急病,药石无医,竟撒手人寰。兴哥悲痛欲绝,料理完父亲后事,想起生前曾为自己定下一门亲事,女方是城里王公的千金。热孝在身本不宜婚娶,幸得王公深明大义,以嫁妆未备为由推迟婚期,全了两家颜面。一年后,兴哥除服,择吉日迎娶王氏。那王氏生得貌美如花,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如胶似漆。
转眼三年过去,兴哥想起父亲在广东尚有许多账目未清,许多生意待理,便与王氏商议要往广东一行。王氏口称应该,眼中却扑簌簌掉下泪来。兴哥见妻子这般模样,心下一软,只得将行程推延。
如是又过二年,兴哥眼见坐吃山空,心中焦急,这日终于下定决心。他私下收拾行装,定下启程日子,方才告知王氏。王氏知此次再也留他不住,只得含泪为他打点行李。临行前,兴哥将祖传的一件珍珠衫交与王氏保管,叮嘱道:“此衫乃我家传之宝,由三百颗南海珍珠串成,价值连城。娘子好生保管,耐心度日。地方上轻薄子弟不少,你生得美貌,切记莫在门前窥瞰,以免招风揽火。”王氏垂泪道:“官人放心,早去早回。”二人掩泪而别。
兴哥一路跋涉,不日到达广东。旧相识纷纷设宴接风,兴哥一连半月不得空闲。他在家时本就体虚,加之旅途劳顿,连日宴饮竟染上疟疾,一病便是半年。想起与王氏的一年之约已过,索性定下心来专心生意。
却说那王氏自丈夫去后,谨守妇道,闭门不出。光阴似箭,转眼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团圆守岁,王氏独对孤灯,思夫情切,好不凄凉。
大年初一,两个贴身丫鬟见主母闷闷不乐,便劝她到前楼观看街景。蒋家住宅前后两幢楼房相通,前楼临街,后楼住人。王氏被丫鬟劝不过,来到前楼,推开窗户隔着竹帘向外张望。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过了几日,王氏思念丈夫心切,叫丫鬟请来一个瞎眼算卦先生,卜问丈夫归期。瞎子起卦后道:“家主已在半路,正月尽二月初必回。”王氏信以为真,欢喜不已,自此日日倚窗眺望。
也是合该有事。这日恰有一徽州客商姓陈名商,小名大郎,年方二十四岁,生得一表人才。这日他进城前往大市街汪朝奉当铺问家书,那当铺正对着蒋家门楼。陈大郎身形衣着与兴哥相似,王氏远远望见,以为是丈夫归来,情不自禁掀起竹帘痴痴相望。
陈大郎抬头见一美妇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以为对他有意,色心顿起,抛去一个媚眼。王氏见不是丈夫,羞得满面通红,急忙关窗跑回后院。
那陈大郎回家后,对楼上美妇念念不忘,思量着如何得手。忽然想起大市街东巷有个卖珠子的薛婆子,惯会牵线搭桥,只要肯下本钱,不怕好事不成。
次日一早,陈大郎找到薛婆,取出百两白银并十两金子放在桌上,说明来意,又许诺事成后另有重谢。薛婆见钱眼开,当即设下奸计。
那薛婆收拾了几件精致珠饰放入锦盒,来到蒋家门前,故意与陈大郎假意争吵,惊动王氏。王氏在楼上看见薛婆手中珠饰可爱,便让丫鬟请她上楼。
薛婆上楼后,大大咧咧将一箱珠宝留与王氏观看,自己谎称有事,约定次日来取。一连五日,薛婆都不现身,直到一个雨夜,才半湿着身子来取锦盒。王氏已挑好一半珠饰,却只付得出一半银钱,另一半要等丈夫归来再结。薛婆满口答应,毫不计较。王氏感激,备酒款待。二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雨停,薛婆方去。
自此薛婆常以未付银钱为由前来探听兴哥消息,与王氏越发亲近,连丫鬟厨娘也都喜欢她。王氏一日不见薛婆便觉寂寞,甚至派人认了她家门,常请她来聊天解闷。
五月天气渐热,薛婆说起自家狭窄潮湿,不如蒋家宽敞通透。王氏便邀她来同住,薛婆假意推辞几句,也就应下。
当夜,薛婆与王氏同榻而眠。夜深人静,薛婆开始说些风月故事,引得王氏心旌摇动。又夸陈大郎年少风流,家财万贯,若是嫁得这般郎君,也不枉此生。王氏初时还正色驳斥,渐渐被薛婆说得心动。
恰逢七夕佳节,薛婆设计将陈大郎引入蒋家,与王氏相见。陈大郎锦衣华服,举止风流,又极尽殷勤之能事。王氏本就寂寞多时,见这郎君温柔体贴,半推半就间,竟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来。
自此,陈大郎常趁夜潜入蒋家与王氏私会。一日温存后,王氏见陈大郎汗流浃背,心生怜惜,想起丈夫留下的珍珠衫,便取出来给陈大郎穿上纳凉。陈大郎见这珍珠衫价值不菲,心下暗喜,穿回家中炫耀。
如此过了三月,陈大郎想起家乡生意,不得不回徽州。王氏与他难分难舍,私下将珍珠衫赠予陈大郎,道:“此是我夫家传之宝,君贴身穿着,如妾相伴。”陈大郎感动不已,发誓必尽快回来接她。
陈大郎一路南行,这日来到苏州地界,遇雨投店。同在店中歇脚的,正是往襄阳回家的蒋兴哥。二人互通姓名,陈大郎听得“蒋兴哥”三字,心下一惊,但想天下同名者多,也不说破。
兴哥见陈大郎内着珍珠衫,外罩普通外衣,心下起疑。夜间饮酒,陈大郎醉后吐出实情,夸耀自己与王氏私通之事,却不知眼前正是王氏丈夫。兴哥听得心如刀割,面上却不动声色。
次日二人同行,兴哥套出陈大郎话语,确认珍珠衫正是自家传家之宝。至分手处,兴哥假意与陈大郎结为兄弟,互换衣饰作为信物。陈大郎欣然将珍珠衫换与兴哥。
兴哥得衫后,连夜赶回襄阳。到家时,王氏欢喜相迎,却见丈夫面色阴沉。兴哥取出珍珠衫,掷于地上,厉声道:“此物如何到了外人手中?”王氏见事情败露,羞愧难当,跪地痛哭。
兴哥虽怒,念及夫妻情分,不忍休妻,只写了一纸休书,让王氏收拾细软回娘家。临行前,将休书与珍珠衫一同包了,道:“日后若遇良人,此衫可作嫁妆。”
王氏羞愧离去,回娘家后闭门不出,终日以泪洗面。
却说陈大郎回到徽州,日夜思念王氏。一年后,收拾银两再往襄阳,想接王氏同回。不料途中染病,盘缠用尽,只得典当衣物。那珍珠衫被他贴身穿着,不曾离身。
这日来到襄阳,打听王氏消息,方知事情败露,王氏已被休回娘家。陈大郎忧思成疾,一病不起,租住在城外客栈中,不几日便奄奄一息。临终前,托店小二将珍珠衫送还王氏,代致歉意。
店小二将珍珠衫送至王家,王氏见衫如见人,痛哭不已。王公觉得女儿知错,便让她留着珍珠衫。
当地有个吴知县,刚刚丧偶,听说王氏美貌,欲娶为续弦。王公觉得这是重振家声的好机会,便应下亲事。王氏本不愿再嫁,但父命难违,只得带着珍珠衫嫁入吴家。
吴知县见王氏美貌,甚是爱惜。王氏感其诚意,渐渐放下心结,安心做知县夫人。只是那珍珠衫,她始终珍藏箱底,不再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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