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个消失的消防员（2/2）

林野的手电掉在地上，光柱照在老周的脚上，他的脚正在慢慢变得透明，像要融进树影里。“周队！”林野伸手去抓他，却只抓到一把空气。老周的声音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声音飘在风里：“告诉老王和小杨，好好活着……别再去那仓库了……”

林野蹲在地上，直到老王和小杨被他的动静吵醒，跑出来找他。他指着槐树根处的烟蒂，说不出话。老王捡起烟蒂，沉默了很久，突然说：“老周以前说，他最怕孤单了。”

第五天早上，中队接到报警，东河旧仓库旁边的油桶堆着火了。林野、老王和小杨跟着消防车赶到时，看见仓库的焦土上，竟站着个黑影，正是那天在二楼看见的那团烂肉。黑影看见他们，突然发出“嗬嗬”的怪响，往油桶堆里跑。

“别追！”林野拽住小杨，却看见老王已经冲了上去。老王的消防服被火星溅到，下摆开始变黑，但他像是没看见一样，一直追到油桶堆旁边。黑影突然转过身，烂肉里的眼球盯着老王，老王却笑了：“老周，我来陪你了。”

林野和小杨冲过去时，老王已经和黑影缠在了一起。油桶堆“轰”地一声爆炸，火光冲天，那股甜腥气又弥漫开来。等火势被控制住，他们在油桶堆的废墟里，只找到了老王的消防帽，帽子上沾着片焦黑的布。和老周消防服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老王也消失了。

小杨彻底崩溃了，整天坐在宿舍里哭，说要离开中队。林野没走，他知道，只要那东西还在，就还会有消防员消失。他开始查十几年前的资料，终于在档案室的角落里找到一份旧档案——周建国牺牲那天，仓库里还有个被困的流浪汉，后来被救出来了，现在住在城郊的养老院。

林野找到那个流浪汉时，老人已经快八十了，神志不清，只会反复说“火里有人”“抓着我的手”。林野耐心地问了半天，终于从老人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凑出真相：当年周建国冲进仓库救人，找到老人时，仓库已经塌了。周建国用身体护住老人，自己却被横梁砸中。老人昏过去前，看见周建国的手被烧得焦黑，却还抓着他的胳膊，嘴里喊着“别放手”。

可等救援人员赶到时，只救了老人，没找到周建国的尸体。老人说，他当时听见火里有哭声，像是个年轻人在哭，说“我好孤单”。

林野回到中队时，小杨正在收拾行李。“你不走吗？”小杨问他，眼睛红红的。林野摇摇头，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树：“老王和老周都在这，我不能走。”

当天晚上，林野又在监控里看见老周的身影，这次，老王也站在他旁边，两人靠在槐树上抽烟，烟头上的火星明明灭灭。林野没出去，只是对着监控画面鞠了一躬。

凌晨三点，警报声又响了，东河旧仓库再次起火。林野和小杨冲下楼，消防车已经发动了，驾驶座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老王。

老王转过头，脸上干干净净的，笑着说：“小林，小杨，上车。”小杨吓得往后退，林野却拉着他上了车。消防车往城郊开，路上，林野看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件消防服，领口沾着半截纸钱，袖口绣着个小小的“周”字。

仓库里的火势很大，和上次一样，甜腥气弥漫在空气里。林野和小杨冲进仓库，看见二楼走廊尽头，老周正站在那里，身边跟着那团黑影。老周看见他们，招了招手：“小林，过来。”

林野往前走了两步，小杨拽着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别去！他不是周队！”

“他是。”林野笑了笑，挣开小杨的手，“他只是太孤单了。”

老周身边的黑影慢慢转过身，林野看见它脸上的烂肉正在脱落，露出十几年，终于有人来陪我了。”黑影的声音不再是“嗬嗬”的怪响，而是变得清晰，像个年轻的消防员。

老周伸手拍了拍黑影的肩膀：“以后我们不是孤单一人了。”他转过头，看向林野：“小林，你愿意留下来吗？”

林野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小杨喊：“林野！别听他们的！”他回头，看见小杨手里拿着个打火机，正是老周那只刻着“周”字的打火机。小杨把打火机扔到地上，火苗“腾”地一下起来，照亮了仓库的墙壁。

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名字，全是这些年在仓库里消失的消防员，最后一个名字是“周建国”，旁边空着个位置。

“你们看！”小杨指着墙壁，“它不是要找人陪，它是要找替死鬼！这些名字，都是被它缠住的人！”

老周的脸色变了，身上的消防服开始变黑。黑影发出愤怒的嘶吼，冲过来要抓小杨，林野一把推开小杨，自己却被黑影抓住了胳膊。黑影的手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野钻心疼，他看见自己的消防服袖口开始变黑，慢慢浮现出一个“林”字。

“快走！”林野推着小杨往楼梯口跑，身后传来老周的吼声：“小林！坚持住！”他回头，看见老周正抱着黑影往火里冲，两人一起滚进了燃烧的货架堆里。

“周队！”林野想回去，却被小杨拽着跑下了楼梯。消防车的水枪正在喷水，白雾里，他看见仓库的屋顶慢慢坍塌，老周的声音从火里传来：“别回头……好好活着……”

等他们回到中队时，天已经亮了。小杨把仓库墙壁上的名字告诉了指导员，调查组再次赶到，在仓库的废墟里，找到了十几具骸骨。都是这些年消失的消防员，骸骨旁边，放着一只刻着“周”字的打火机，已经被烧得变形了。

后来，东河旧仓库被彻底拆除，在原址上建了个消防主题公园，公园里立着块纪念碑，上面刻着所有牺牲消防员的名字，包括周建国、老周和老王。

林野留在了中队，成了新的班长。每年清明节，他都会带着队员去公园扫墓，在纪念碑前放上三盒烟。老周抽的牌子，老王抽的牌子，还有周建国当年抽的牌子。

有一次，新来的队员问他：“林队，这三个名字里，有两个都叫周建国，是巧合吗？”林野看着纪念碑上的名字，笑了笑：“不是巧合，是他们都想护着别人。”

那天晚上，林野值夜班，又在监控里看见老槐树的影子里站着三个人影，穿着消防服，靠在一起抽烟。他拿起对讲机，对着空气说：“周队，老王，还有周前辈，烟我给你们放纪念碑前了，记得抽。”

监控画面里，三个身影像是听见了一样，同时挥了挥手。林野关掉监控，拿起桌上的消防帽，帽檐上绣着个小小的“林”字，旁边空着一块，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知道，只要还有人需要被救，就会有消防员冲在前面，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变成树影里的那个人，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