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秋雨里的新苗(2/2)
苏婉清的脸色沉了沉:“去年试验田也闹过,后来撒了毒饵才压下去。”她往沟里看,浑浊的积水里漂着几只虫子,“得赶紧配药,不然等它们往稻茬地里钻,明年的稻种都得遭殃。”
杨浩宇捏起只蝼蛄,虫子在他指尖蹬着腿,肚子圆鼓鼓的,显然吃得很饱。“去供销社买瓶敌百虫,再称点麸皮,配成毒饵撒在沟边。”他把虫子扔进旁边的水坑,“赵刚你去买药,我跟婉清先把沟底的淤泥清干净,断了它们的窝。”
赵刚跑远后,苏婉清拿起铁锹往沟里铲淤泥,黑色的泥块里混着碎稻草和小石子。“小时候听我娘说,蝼蛄是土地爷的牲口,不能赶尽杀绝。”她笑着把泥块甩到田埂上,“可真要是让它们闹起来,土地爷也保不住庄稼。”
杨浩宇的铁锹碰到块硬东西,“当”的一声响。他弯腰扒开泥,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环,像是旧犁上的零件。“你看这铁环,”他用袖子擦了擦,露出点黑亮的底色,“说不定是前几辈人种地时留下的。”
苏婉清凑过来看,铁环上还缠着段朽木,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渣。“咱现在种的稻子,比他们那时的产量高十倍都不止。”她望着试验田的方向,稻茬在晨光里立得整整齐齐,“王技术员说,这叫‘农业迭代’,一辈比一辈强。”
赵刚提着药瓶跑回来时,两人已经清出半条沟。“供销社的李主任说,这敌百虫是新配方,效力比去年的强。”他把药瓶往田埂上一放,拿起铁锹就往泥里铲,“他还问咱的稻种啥时候申报,说县里的农业博览会下个月就开,要是能去参展,说不定能评上奖。”
“先把虫子治了再说。”杨浩宇把麸皮倒进盆里,倒上敌百虫溶液搅拌,白色的粉末遇水冒起小泡。“配毒饵得掌握比例,浓了烧庄稼,淡了药不死虫。”他用筷子挑起点麸皮,在阳光下照了照,“你看这湿度,刚好能攥成团,松手又散开。”
苏婉清蹲在沟边撒毒饵,褐色的麸皮落在湿泥上,像撒了把碎豆。“小时候跟我爹去田里,他总说‘种地得懂土性,就像养孩子得懂脾性’。”她往沟深处撒了把,“你看这蝼蛄,就爱在潮湿地里打洞,咱把沟清干净,再撒上毒饵,它就没处躲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排水沟已经清得干干净净,毒饵沿着沟边撒了条长带。赵刚坐在田埂上啃玉米饼,忽然指着空地喊:“快看!油菜籽发芽了!”
两人跑过去,果然看见垄边冒出点嫩黄的芽,像刚出生的小鸡啄破了壳,顶着层透明的种皮。苏婉清小心翼翼地拨开土,芽根已经扎进泥里,白生生的,像根细银丝。
“才一夜功夫就冒芽了,”她眼里闪着光,声音都轻了,“这雨下得真及时。”
杨浩宇望着那片新绿,忽然想起春播时埋在土里的稻种。那时也是这样,在黑暗里憋了好几天,突然就挣破种皮,顶着土钻出来,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他弯腰捡起块碎砖,在空地上划了个记号:“从今天起,这片地就叫‘新苗区’,除了油菜,明年再试种点豌豆。”
赵刚凑过来看他划的记号,歪歪扭扭像个小太阳。“等油菜长起来,开花时黄灿灿的,肯定好看。”他咬了口玉米饼,饼渣掉在地上,引来几只麻雀啄食,“到时候让张大爷家的二小子来照几张相,寄给城里的亲戚看看,咱农村也有好景致。”
风掠过试验田,稻茬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应和。苏婉清把散落的麸皮扫进沟里,指尖沾着的泥蹭在脸颊上,她也没擦。远处的晒谷场,油布下的稻粒正悄悄呼吸着,把雨水的潮气滤成饱满的醇香。杨浩宇望着那片刚冒芽的油菜,忽然觉得,这田地里的希望,从来都不止在沉甸甸的稻穗上,也在这破土而出的新苗里,在三人沾满泥土的指尖上,在往后的日子里,一茬接一茬,永远都长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