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欢呼(2/2)
最先举起武器的是个断了左臂的修士,他用右手攥着柄缺口累累的铁剑,剑刃上还沾着半干的血渍与尘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朝着天空猛地扬起手臂,断剑的剑尖指向云缝里漏下的阳光,喉咙里滚出的呐喊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透着股撞碎巨石的力量——
那声音里还裹着之前厮杀时呛进肺里的尘土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亮,引得周围几个修士跟着举起武器,裂盾、断矛、甚至只剩半截的铁棍,纷纷指向天空,呐喊声汇成一片,震得地上的碎石都轻轻发颤。
不远处,两个相互搀扶的修士忽然撞进彼此怀里。
左边的人胳膊上缠着染血的布条,右边的人胸口还渗着血,两人都不敢太用力,只小心翼翼地搂着对方的肩膀,肩膀却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泪水顺着他们满是尘土的脸颊往下滑,有的滴在对方破了洞的衣袍上,有的砸在地上的碎石缝里,混着尘土晕开小小的湿痕。
可他们却在笑,笑声里裹着碎瓷似的哽咽,却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那是熬过长夜的人,终于见到晨光的模样,连脸上的灰痕都遮不住眼底的亮。
广场角落,几个年轻修士围着一小捧青灰色的焦灰蹲着。
焦灰里还掺着几根没烧尽的狼毛,被风一吹就簌簌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最瘦小的那个修士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焦灰,又赶紧缩回来,怕风把这点念想吹散。
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阿狼,我们赢了。”
之前青狼为了护他们,被天苍分神的清气烧成了这捧灰,那时他们连哭都不敢,只能攥着狼毛躲在断墙后。
此刻话说出口,哽咽就再也忍不住,却没人哭出大声,只是任由泪水滴在焦灰旁,晕开一圈圈浅痕——
这是给同伴的告慰,也是给自己的释然。
风还在吹,欢呼像潮水般在广场上翻涌,漫过每一道剑痕,每一片焦土,也漫过每个人的心。
那些之前紧绷的肩膀、攥紧的拳头、含着的泪水,此刻都化作了呐喊、拥抱与轻声的诉说,在清明城的阳光下,慢慢熨平了这场大战留下的褶皱。
广场另一侧的断墙还留着剑劈的深痕,墨渊的手掌按在粗糙的砖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肩胛的伤口之前被剑风撕开,此刻血浸透了衣料,凝成暗褐色的硬块,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疼得他额角冒冷汗。
可他脚步没停,枯荣石碎片被死死攥在掌心,绿黑灵光早已褪得干净,只剩冰凉的石面硌着掌心的红痕——
唯有他眼底的亮芒,像破开浓雾的星,越靠近陆云许,就越盛,压过了满身的疲惫与伤痛。
青牙跟在后面,之前攥着焦灰的手松了些,指缝里还沾着细碎的狼毛——
那是之前与天苍分神麾下妖兽缠斗时,从狼妖身上扯下的。
他跑起来时,衣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沙沙”声混着他粗重的呼吸,格外清晰。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几道灰痕顺着脸颊滑落,却一点也不狼狈;
他张着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只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
“陆、陆道友……我们……赢了!”
声音发颤,尾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却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秦山的胳膊还缠着染血的布条,另一只手紧紧搀着李默。
李默捂着胸口,脸色白得像纸,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胸口的起伏格外明显,却硬是挣开了秦山想扶他坐下的手,咬着牙往陆云许那边挪:
“我、我得去……谢谢陆道友……”
秦山没再劝,只是悄悄把搀扶的力度加大了些,两人的脚步很慢,却很稳,像两棵互相依靠的老树,在满目疮痍的广场上,朝着那道瘫坐的身影挪去。
还有几位之前被天苍分神的清气所伤的修士,有的腿上还插着断剑,有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却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有人扶着身边的断矛,有人拽着碎石堆里的剑鞘,一步一挪地靠近,目光牢牢锁在陆云许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对眼前人的感激与敬畏。
是这个浑身是伤的人,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守住了清明城的砖瓦,也守住了他们心里那点没被磨灭的信念。
众人渐渐围在陆云许身边,之前响彻广场的欢呼慢慢平息,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还有几声没忍住的哽咽。
秦山先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拍在陆云许的肩膀上,力度很轻,像是怕碰疼他,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道友,辛苦你了。”
李默也跟着弯下腰,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有些旧的水囊,递到陆云许面前,眼眶红得厉害,却尽量让语气平和:
“先喝点水,补充些力气,这水是之前在清明城泉眼接的,还干净。”
其他修士也纷纷点头,有人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千言万语好像都不够,最后只化作用力的点头,或是紧紧攥起的拳头。
他们望着陆云许染血的衣袍,望着他苍白却带着释然的脸,眼中的光芒比广场上空的阳光更亮,也更真挚——
那是穿过绝望后,对救赎者最纯粹的敬意。
陆云许后背抵着断墙,粗糙的砖面凉得渗人,砖缝里还嵌着半片焦黑的布屑——
那是之前正阳大阵崩碎时溅过来的。
染血的衣袍贴在背上,黏腻的触感混着断墙的凉意,让他打了个轻颤,却没动。
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人:
秦山胳膊上的布条还在渗血,青牙的脸颊沾着灰痕,李默的嘴唇因失血而泛白,可他们眼底的光,却比头顶的阳光还亮,像被雨水浇过的星火,重新燃得鲜活。
清明城的断壁残垣还在眼前,可这股从人心里冒出来的生机,竟让那些焦黑的柱础、开裂的石板,都多了几分活气。
李默递来的水囊悬在半空,陆云许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却下意识地将掌心的银色玉简攥得更紧。
玉简的冰凉透过指腹漫上来,比断墙的砖面更凉,指尖能清晰摸到“清”字符文的刻痕——
那些线条不算深,却像生了根似的,哪怕没了威压,仍有一丝极淡的天道气息从刻痕里渗出来,细得像针,轻轻扎在他的感知里。那气息不凶,却带着种沉甸甸的提醒,让他没法像众人那样彻底松下来。
他的手指忽然轻轻颤了一下。不是因为力竭的虚软,是心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清明——
方才天苍分神消散前的嘶吼还在耳边滚,“浊物”两个字像淬了毒的碎瓷,扎在记忆里;
玄风真人之前在归墟港说的话也跟着冒出来。
“天苍本尊掌天道轮盘,分神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此刻玉简里残留的清气波动,竟和玄风真人描述的轮盘气息隐隐合得上,像两缕同源的丝,在感知里轻轻缠了一下。
陆云许抬起头,目光越过清明城的断墙,望向远方的天际。
之前被剑势搅乱的云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斜斜地洒下来,落在残破的城垛上,给灰黑的砖面镀了层暖金。
可再往远看,天际线处却凝着一丝极淡的阴霾,不是云,是种化不开的灰,像墨汁滴在水里,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牢牢钉在那里,透着股藏不住的冷意。
他缓缓吸了口气,胸口的伤口被扯得发疼,疼得他眉尖蹙了一下,眼底的光却愈发亮,也愈发坚定。
他太清楚了,这场仗赢了,却不是结束——
天苍分神像片掉下来的叶子,可扎根在暗处的本尊还在,天道宫那些没露脸的人还在,他们藏在背后的阴谋,连个角都没揭开。
而掌心这枚玉简,摸着凉,却像握着一把钥匙,说不定就能打开通往终局的那扇门。
“我们……赢了这一战。”
陆云许的声音还哑着,像被砂纸磨过,却没半点含糊,顺着风传到每个人耳里。
围着的人果然笑起来,秦山粗糙的手掌在大腿上蹭了蹭,青牙刚要开口喊,却见陆云许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手中的玉简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清”字:
“但这不是结束,真正的终局,还在远方。”
这话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秦山的手顿在半空,青牙咧着的嘴慢慢抿紧,墨渊攥着枯荣石的手又加了几分力——
他们都懂,陆云许这样的人从不说虚话,这场平静背后,说不定藏着比天苍分神更可怕的挑战。
清明城的风又吹过来,裹着阳光的暖意,却也夹着一丝从远方飘来的凉意。
风掀起陆云许衣袍的下摆,染血的布角晃了晃,露出
也吹乱了青牙额前的碎发,吹得李默的衣角轻轻打颤。
风里没有欢呼,却藏着比欢呼更沉的东西——
那是初胜带来的希望,也是新征程要扛的重量,像颗种子,落在每个人心里,等着往后的风雨来催它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