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2)
赵茹安一听眼睛亮,“妈,这可是好事!”
沈若棠却没笑,她擦擦手,慢吞吞地说:“厂里要我做鞋?”
“对啊,您只管做,别管卖。咱分工明细,一天做十来双,月底结账。您这手艺,保准赚得稳。”
“那鞋谁穿?”
“还能谁穿?当然是顾客啊,厂子统一出货。”
沈若棠“哦”了一声,淡淡地抬眼:“厂子认识这些顾客?”
那人被问愣了下,“这……不认识啊,咱走销量嘛,卖出去就行。”
“那就算了。”
“啊?”
“我这鞋,不是给谁都能穿的。我做的是人脚,不是流水线。”
人群一静。
那人笑不出来,讪讪道:“沈嫂子,您这是老思想,现在都讲机械化、讲批量。”
沈若棠把鞋底在桌上“啪”地一拍,灰尘一抖,
“机器能缝线,但缝不了心。
鞋要穿得久,线要有温度。
你要我跟着你们跑批发,三天鞋不成鞋,三月人不成人。”
那人被她噎得脸色涨红,忙陪笑:“您这人可真轴。”
“轴点没坏。
轴的能走远,滑的走不稳。”
赵茹安忙出来打圆场,“叔,您别往心里去,我妈嘴硬,其实她这人心直。”
那人干笑两声,挠挠头,“行行,那就不打扰您干活了。”
他走后,赵茹安小声嘀咕:“妈,要真给厂子供货也没坏处,钱稳当。”
沈若棠抿嘴笑,“稳是稳,人得歪。
那鞋出了厂,穿坏了谁担?
别人认的是厂标,不认我沈若棠。
到时候出点岔子,还得说我手艺掉价。”
“那您图啥?”
“图明白。赚的少点不要紧,心干净点就值。”
赵茹安一时说不出话。
摊前又来了人,喊着要鞋。
她连忙笑着迎上去,手脚麻利,跟着母亲学的语气也硬气不少。
日头往下落,街上的风带着鞋底的香味。
有人边穿边夸,“沈嫂子的鞋就是实在,脚底贴着热!”
沈若棠抬头笑,“线紧了,心也热。”
人群散去,她收摊,把最后一双鞋放进布袋。
赵茹安边帮忙边问:“妈,您以后真不打算扩大?”
沈若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摊子再大也得有人看。
人要是一忙把良心丢了,那买卖迟早塌。”
街上卖菜的都早早收摊,只有沈若棠的火盆还亮着。
她那摊子如今是整条街的活招牌——人来人往都要看一眼。
可这两天,摊前的脚步稀了。
赵茹安一早出去打探,回来气得脸通红。
“妈!街口那家新开的鞋铺,你知道是谁开的不?”
“谁?”
“外地来的,一个年轻女人,穿得花,嘴比糖还甜。她的鞋子都在门口摆着,亮皮面的、彩线的,一双比一双花。价还比咱便宜两毛。”
沈若棠缝鞋的手没停,“便宜两毛,底是不是薄?”
“薄厚谁管啊,人家就冲那亮样子去的。早上我看见王彩霞都买了,说穿上像城里货。”
沈若棠轻轻一笑,“货不怕新,怕空。”
赵茹安心里憋气,“那女人还嘴贼,说‘老式布鞋早该淘汰’,‘现在谁还穿那老年代的鞋’,您听听,这不明摆着踩您?”
沈若棠把针往鞋底上一扎,手指一拧,线头打了个死结。
“踩别人容易,站得住难。”
第二天,她照常去摆摊。
街口那家新鞋铺的门口挂了横布条,写着“时髦女鞋、南方新款”。
那女人穿着红呢子大衣,笑得一脸春风,
看见沈若棠从那头推着小车过来,还特地扬了扬下巴。
“沈婶也来呀?这天冷,您可真勤快。”
沈若棠淡淡“嗯”了一声。
“我这新货刚上,料子轻、样子新,女人看一眼就爱。
您那鞋子,样子太老喽。”
沈若棠把摊子一字摆开,火盆一放,鞋一双双码得齐整。
“老样子不糊脚。”
女人笑得更欢,“那也得有人看。”
“你那鞋子能看不能走。”
两人这几句话一来一往,旁边的摊贩都听乐了。
“沈嫂子这嘴,可不输那针线。”
那女人脸上笑意一顿,转身进屋。
接下来三天,街口那鞋铺热闹。
每天早上都放收音机,喊得老远都能听见。
沈若棠的摊子依旧,只是人少了几成。
赵茹安急,“妈,再这么下去咱都得赔!”
“急啥,买鞋的是脚,不是耳朵。”
第四天早上,一阵冷风夹着雪。
沈若棠照旧出摊。
天亮没多久,街口那女人正忙着往外搬货。
忽然门口吵起来,
几个买她鞋的顾客围着门骂。
“你这鞋底掉了!”
“我才穿两天就开胶!”
“钱退不退?!”
那女人脸白着,连声解释,“不可能,我这新货才到——”
一个大娘把鞋举起来,“你看这底!掀口子了!”
那场面一乱,围观的人全来了。
沈若棠的摊前却越聚越多。
赵茹安压着笑,喊:“八毛一双,不糊脚不掉底!”
那几个退鞋的顾客直接走过来,
“沈嫂子,还是买你的,老样子不花,脚底才踏实。”
“给我来双新的!”
“再来两双给我女儿。”
不到午后,她摊前堆得人山人海。
鞋铺那边的收音机都关了,
那女人脸灰着,站在门口,连一句话都没力气说。
赵茹安一边收钱一边偷瞄,“妈,她怕是得收铺。”
沈若棠只淡淡回:“三天。”
“啥三天?”
“我给她三天,亮样子的货,撑不过三天。”
赵茹安乐得直笑,“妈,您这嘴比针还准。”
“准啥,鞋底薄的命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