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2)
你要八十,我拿不出来。
帮人得有边,钱多了,不是帮,是害。
你要真有理,还得自己去挣。”
老季一脸错愕,嘴张了几次,最后低声说了句:“嫂子,您变了。”
“人不变,理早就烂了。
我这十五块,不是借,是结。
我结的是心。往后你要借,别来我这门。
咱亲还在,账就到这。”
老季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接了钱,走得比来的时候快。
赵茹安笑着摇头,“妈,您这法子绝。
又给面子,又立了规矩。”
沈若棠坐下,手指一点一点抚那空了的钱包,“有时候,不帮全,也是一种帮。
我不是心硬,是知道,有的人得靠自己撞疼一回,才知道啥叫日子。”
赵茹安小声说:“您啊,现在连舍都舍得干净。”
“该舍的舍,该收的收。
心太满,理就挤歪。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自己糊涂。
能舍得一口气,才能喘得顺。”
她抬头望着窗外那缕微光,语气慢,却有劲:“茹安,你记着,帮人要讲理,舍人要留情。
理得清,人不乱。
舍得干净,心才轻。”
赵茹安靠在门边,看着那背影,心里忽然有点酸。
沈若棠这辈子,什么都慢,却一点没糊涂。
她舍得的,不只是钱——
还有过去那个软得能被人掐出印的自己。
第二天的天,闷得像憋气。云压得低,风在街口打着转。赵茹安刚端着水准备擦桌,就看见巷口那头走来个熟人。
“妈,您猜谁?”
沈若棠连头都没抬:“看脚步,八成又是要借的。”
赵茹安笑得直不起腰,“还真是——王彩霞。”
那女人远远就笑开了,声音比风先到:“沈嫂子!我来看看您,您这几天可好?”
沈若棠放下毛巾,抬眼,“天又不热,你咋一头汗?”
王彩霞擦了擦脸,笑得甜腻,“这不是赶集回来的路上,想着顺道看看您嘛。嫂子,您现在气色是真不错啊。”
“少铺垫。”沈若棠淡淡道。
王彩霞笑容一僵,干笑两声,“嫂子,我这人哪有那心眼。真是有个小事想求您帮个忙。”
沈若棠“嗯”了一声,不问也不拒。
“嫂子,您知道吧,镇上供销社新开了个批发点,我想去拿点布回来卖。可现在交押金要二十,我这手头正紧,想着您帮我凑凑……”
沈若棠没看她,只拿布擦桌角,一下一下。
王彩霞越说越急,“嫂子,我这次是真心想干点实事。您帮我这一回,我发了货立刻还。”
沈若棠放下抹布,语气平稳:“你上回卖豆子,亏了。”
“那是运气不好。”
“再上回买鸡蛋,蛋都碎了。”
“那是……人倒霉。”
沈若棠终于抬头,看着她那张笑得硬撑的脸:“彩霞,你这人不是不勤快,就是心太软。做买卖光勤快不行,得心亮。心糊的人,天天都像走夜路。”
王彩霞尴尬地笑,“嫂子,您这话在理。可我这次真不同。”
“不同在哪?”
“我这次是想自己翻身。”
沈若棠轻轻叹了口气,“翻身是好事,可得先会站。
脚没立稳,翻一次身摔两次。
我这钱要真给你,你这次不赔,下次也得急着找下一个借口。”
王彩霞脸涨红,“嫂子,您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不瞧谁,我只看理。”沈若棠慢慢擦干桌子,声音低,却一字一顿:“帮人一回叫情,帮两回叫惯,帮三回就叫喂。
我这手老了,喂不动了。”
王彩霞红着眼,“嫂子,我是真走投无路。”
沈若棠笑了,“走投无路的人,不会有力气上门求人。
你要是真穷到那份上,早去摆摊了。”
院子安静下来,风从门口掠过,吹动衣角。赵茹安转身去拿盆,怕自己笑出声。
王彩霞沉默了半晌,终于低声说:“嫂子,您真是个有理的人。”
“理明白,日子才稳。
你去干你的活,我不拦。
但这钱,我留着买豆子——那是我的命,不是别人的底。”
王彩霞站起来,挤出个笑,“嫂子,我也不难为您。”
“你不难为我,我心领。
做人啊,最怕的就是糊涂。
钱借出去容易,理要是歪了,这屋的地都不稳。”
人走了。门口只剩下一阵风。
赵茹安端着水回来,笑得直摇头,“妈,您这话,比天还冷,比火还暖。”
沈若棠抬头,“我这人啊,不冷不热,心亮。
亮不是装的,是让自己看得见坑。
有时候,不帮人,是怕他再掉进去。”
她擦完桌,坐下,“茹安,记着,心要亮,手要稳。
亮的心看理不糊,稳的手不乱伸。
你哪天要是真想帮人,就先看他眼睛亮不亮——心暗的人,你拉不动。”
赵茹安笑着点头,“妈,您这句话,我得刻心上。”
沈若棠淡淡道:“刻心上不够,要记到骨头里。
骨头硬了,日子才不塌。
人要会拒绝,也要会留理。
理留三分,心才安七分。”
她抬头望了望天,云散了,风也淡了,院子静得能听见鸡鸣。
“妈,您昨天那一顿话,估计王彩霞回去得绕着您家走。”
沈若棠笑了笑,眼角皱纹挤出一点温意,“绕就绕呗,能躲的都不是麻烦。
躲不掉的,才得硬碰。”
她正要接话,院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赵茹安抬头,“妈,这回谁呀?”
“听脚步,不像熟的。”
果然,一个穿着灰棉衣的年轻女人探头进来,眼神有点慌。
“您是沈婶吧?我是林大娘家的侄媳妇。”
沈若棠点头,没说话。
那女人搓着手,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我这两天听人说,您懂点账,脑子清,我想问问……要是人家欠钱不还,该咋办?”
赵茹安递了个凳子,女人没坐稳,话就往外蹦,“我男人上回借给邻居家一百块,说半个月还。结果人家今天还在街上买肉吃,我去问,他们当着人就说‘没欠’!”
她越说越急,眼圈都红了,“我男人一张嘴软,连欠条都没留。婶,您说,我咋讨?”
沈若棠看着她,没急着回答,只是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你男人借出去的钱,是他心软借的?”
“是。那家人哭穷,他就信了。”
“那你现在着急,是为那一百块,还是为他信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