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的归属(上)(2/2)
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父亲那些关于权衡、关于家族的沉重教诲,同僚的利用,乃至自己那层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属于“魂穿者”的疏离外壳,都在那“有孕”二字面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的院落就在眼前,灯火通明,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暖意。
他一步跨进正房,内室里,楚慕荷正半倚在软枕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却似乎并未看进去,眼神有些飘忽,唇角含着一抹温柔而羞涩的弧度。
听得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正对上王玉瑱灼热而急切的目光。
“夫君回来了。”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想要起身。
“别动!”王玉瑱抢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动作有些慌乱,却又无比轻柔。
他就势在榻边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脸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烛光下,她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波如水,一种难以言喻的、母性的柔光笼罩着她,让她看起来与平日分外不同。
“母亲……都告诉你了?”楚慕荷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轻声问道。
“嗯!”王玉瑱重重地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碰触她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却在距离衣料寸许的地方停住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疑。
就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猛地冲垮了他内心深处某道一直存在的壁垒。
他,王玉瑱,或者说,占据了这个躯壳的、来自千年之后的那个孤独灵魂,第一次在这个辉煌而陌生的大唐,感受到了一种真切无比的、血脉相连的牵绊。
不再是凭借原主残留的记忆去扮演一个角色,不再是冷眼旁观这个时代的繁华与倾轧,也不再是仅仅将温柔娴静的楚慕荷视为一个需要负责的、美丽的“妻子”符号。
这个悄然孕育中的生命,像一根无比坚韧的丝线,将他的灵魂与这个叫楚慕荷的女子、与太原王氏这个庞大的家族、乃至与这个波澜壮阔的贞观时代,紧紧地、实实在在地缝合在了一起。
从此,他不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过客或看客。这里,有了他的骨血,他的延续,他无法割舍的根。
“慕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感。
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小腹,隔着薄薄的夏衣,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热。
“我们……有孩子了。”
这句话,不再是确认,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对自身存在的重新锚定。
楚慕荷将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感受到他掌心微微的汗湿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抬起眼,望进他激动得有些发红的眼眶,心中那片因初孕而生的不安与茫然,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狂喜与珍视,那是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才会有的眼神。
“嗯。”
她轻轻应着,眼角也湿润了,“太医说,要好好安养。”
“对!安养!一定要好好安养!”王玉瑱如梦初醒,一连声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笨拙与紧张。
“你想吃什么?缺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从明日起,院子里的事你都别操心了,交给下人,不,我亲自……”
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楚慕荷忍不住破涕为笑,拉着他坐下:“夫君别慌,母亲都已安排妥当了。我很好,只是有些嗜睡罢了。”
窗外的夜色彻底笼罩下来,院中偶有巡夜仆役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屋内,烛火跳跃,将相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王玉瑱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感受着掌心下那微小的、代表着未来与希望的生命律动。
那份穿越时空的孤独感,在这一刻,被一种沉甸甸的、充满烟火气的归属感所取代。
这大唐的天与地,终于因为他血脉的延续,而变得真切可触,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