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鹭诗会(完)(2/2)
只是,那轮明月,终究已有所属。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
马车碌碌行驶在返回王府的青石板路上,车厢内却没了来时的轻松氛围。王玉瑱独自靠坐在软垫上,车帘随着行进微微晃动,透进破碎的光影,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竟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有些发冷。
方才在诗会上,面对郑旭的步步紧逼,众人灼灼的目光,他确实动了“借用”后世诗词,一举压下对方气焰的念头。
这对他这个“魂穿者”而言,似乎是最便捷、最稳妥的办法。他甚至已经在脑中飞快地筛选合适的作品。
然而,当他真正站起身,准备开口的那一刻,脑海却骤然一片空白!那些精挑细选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诗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意气,一种混合着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高傲、对郑旭之流蝇营狗苟的鄙夷、以及自身才华不得舒展的郁结之气,猛地冲上心头,撞开了他的唇齿。
那首讥讽凌厉、字字如刀的诗句,几乎是脱口而出,流畅得仿佛早已在他胸中酝酿了千百遍。
那不是他的诗。
他来自后世,接受的是完全不同的教育,拥有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他或许能欣赏诗词,或许能凭借记忆“搬运”诗词,但绝无可能在那电光火石间,创作出如此贴合当下情境、如此精准刺痛对手、且格律工整、用典刁钻的七言律诗!
那诗里透出的狂放、尖锐,以及对自身才学近乎自负的笃定,都与他平日里努力扮演的、温和内敛的王氏公子形象格格不入!
是“他”!是那个原本的王玉瑱!是那位真正“酒谪仙”!
这个认知让王玉瑱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具身体唯一的主宰,那个属于大唐的少年灵魂早已消散。他只是借用这具皮囊,小心翼翼地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可方才那不受控制、喷薄而出的才情与情绪,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的自以为是。
这具身体里,难道还残留着原主的意识?
或者说,那个灵魂并未完全消亡,只是沉寂了,在某种极端的情绪或情境下,便会苏醒,便会主导?
那……现在的“我”,到底是谁?
是那个来自异世的孤独灵魂?还是……正在慢慢被原主同化、融合的怪物?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深刻的恐惧和迷茫。
如果连思想和创作都无法完全自主,那他的意志,他的情感,他对慕荷的爱,对未出世孩子的期待,这些他视若珍宝、认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受到原主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哥!你看他们……”车帘猛地被掀开,王敬直兴奋地探进头来,显然是刚和同窗们兴奋地议论完方才诗会的精彩,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可他看到王玉瑱苍白失神的脸色时,笑容瞬间僵住,担忧地问:“二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刚才被那郑旭气的?还是身子不适?”
王玉瑱猛地回神,对上弟弟纯然关切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无妨,只是有些累了。敬直,你上来吧,我们回家。”
他需要回去,需要回到那个有慕荷在的院落。只有看着她,感受着她和她腹中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他才能稍微压下心底那汹涌的、关于“我是谁”的惊涛骇浪。
马车再次启动,载着心事重重、面色苍白的王玉瑱,和一旁虽不解却乖巧沉默下来的王敬直,驶向那座象征着安稳,此刻却无法让他心安的府邸。
身份的迷雾,灵魂的归属,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