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敌军喊话:降者有医!(2/2)
第三节夜掷药石
月亮像枚冰棋子,冷冷地嵌在黑沉沉的天上,把河面照得发白,像铺了层霜。赵军阵地的岗哨换了班,脚步声“沙沙”地踩过草地,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林越蹲在投石机后面,布包里的黏土块沉甸甸的,硌得他手心发疼,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林郎中,真要扔?”负责投石机的士兵叫石头,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上次攻城时被箭擦过留下的,此刻他看着那包黏土,脸都白了,“这要是被校尉知道了,咱俩都得掉脑袋!按军法,通敌可是大罪!”
“知道。”林越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月亮听见,他指了指河对岸,“你看河对岸,秦军的茅房都快挤爆了,他们闹的是肠道病,上吐下泻,这黏土能治。”
石头的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鬼一样:“治他们?那不是帮敌人吗?我们盼着他们病死还来不及呢!”
“是帮我们自己。”林越指着赵军阵地的医疗帐篷,那里还亮着微弱的光,像颗快要熄灭的星,“他们病得越重,就越没力气进攻,我们就能多找些草药,多救些人。”他没说全,心里还有个更冒险的盘算——秦军若因此缓攻,赵军说不定能等到援军,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值得一试。
石头还是犹豫,手在绞盘上放着,迟迟不敢动:“可……可这就是通敌啊……说出去不好听……”
“通敌是帮他们杀自己人。”林越抓起他的手,按在冰冷的绞盘上,“这是让他们暂时没力气杀人,不一样。”他想起先生解剖感染的兔子时说的,“疫病不分敌我,能止疫的,就是良药,管它用在谁身上。”
风突然紧了,吹得投石机的木头“嘎吱嘎吱”响,像在呻吟。河对岸传来秦军的咳嗽声,还有人骂骂咧咧地往茅房跑,动静不小,看来病得不轻。
“快!”林越推了石头一把,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巡逻队快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石头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转动绞盘,木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让人心里发紧。他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放进投石机的兜网,月光照在上面,能清楚地看见布料上的补丁——那是从陈五的尸布上撕下来的,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角度够吗?”林越紧盯着河对岸的秦军阵地,那里的白布帐篷特别扎眼,像堆孤零零的坟头,应该是他们的医疗区。
“差不多,能落在他们营中央。”石头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我数到三就放——”
“一……二……三!”
投石机的臂杆“呼”地弹起来,带着风声,布包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像只灰白色的鸟,掠过平静的河面,稳稳地坠向秦军阵地。两人死死盯着,看见布包“噗”地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哗啦”一声散开,灰白色的黏土粉末在月光下扬起,像撒了把盐,均匀地落在秦军的帐篷顶上、草堆里。
“成了!”石头的声音发颤,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有种莫名的兴奋。
林越却没动,只是望着河对岸,秦军营地果然乱了一阵,有人举着火把照过来,骂骂咧咧的,大概以为是赵军扔的石头或者脏东西,没人在意那散落在地上的灰白色粉末,很快就又安静下来。
“走!”林越拉着石头往帐篷跑,刚拐过一个弯,就撞见李敢带着巡逻队过来,火把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张巨大的网。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李敢的声音像淬了冰,冷冰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身后的投石机,显然起了疑心。
石头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林越却往前一步,挡住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什么,检查投石机,怕夜里被风吹坏了,影响明天使用。”
李敢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攥着的布包碎片上,瞳孔猛地缩了缩:“扔了什么?”
“没什么。”林越的心跳得像擂鼓,咚咚直响,脸上却逼着自己平静,“些没用的草药渣,扔过去恶心他们一下,让他们也睡不安稳。”
李敢盯着他看了半晌,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忽明忽暗,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最后,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冷意:“林郎中,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明天秦军还来喊话,或者发起进攻,我第一个劈了你。”
巡逻队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石头才敢大口喘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我的娘……吓死我了……刚才我以为死定了……”
林越没说话,只是望着河对岸,那里的火把还在乱晃,却没什么特别的异动。他知道,这步棋走得太险,像在悬崖上走钢丝,可他别无选择,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先生说过“医道如棋,落子无悔”,现在他落了子,不管输赢,都得扛着,不能后悔。
夜风里,似乎还能听见秦军的骂声,混着拉肚子的呻吟,格外清晰。林越往医疗帐篷走,布包碎片还攥在手里,黏土的粉末蹭在掌心,像层薄薄的霜。
他不知道这包黏土能不能真的让秦军的腹泻好些,但至少,能让他们今晚睡不好觉,让赵军的伤兵们,多活一个晚上。
这就够了。
第四节医道无界
天刚蒙蒙亮,林越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呼吵醒。他心里一紧,以为秦军打过来了,抓起身边的药箱就往外冲——却看见士兵们挤在河边,指着对岸,手舞足蹈,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秦军没列阵!”
“他们的人都在拉肚子!跑茅房跑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
“你看那片白粉末!林郎中扔的药真管用!”
林越往河对岸望,秦军的营地果然乱成一团,没人举木牌喊话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骂声,有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有人被同伴架着往茅房拖,队列散得像盘沙,毫无战斗力可言。
“真成了……”石头跑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眼角还有点湿润,“我刚才看见秦军的医者在营地乱跑,手里拿着药罐,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的!”
医疗帐篷里,胡郎中正在给伤兵换药,虽然还是缺药,但气氛明显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那个昨天想当人质的士兵端着水碗,正给一个脓毒血症的伤兵喂水,动作笨手笨脚,却很认真,小心翼翼的。
“慢点喝……喝了有力气……”
“谢谢……”伤兵的声音很轻,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眼睛里有了点微弱的活气,像颗刚破土的芽。
李敢走进来,铠甲上的露水还没干,亮晶晶的。他没看林越,只是默默地盯着那些伤兵,看了一会儿,突然对胡郎中说:“多烧点热水,让弟兄们泡泡脚,暖暖身子,驱散点寒气。”
胡郎中愣了愣,赶紧点头答应,林越却知道,这是李敢在变相示好,或者说,是一种默认。
“林郎中,”李敢转身时,终于看了他一眼,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带着点不自在,“你那黏土……真能治拉肚子?”
“能。”林越点点头,语气平静,“先生的书里写的,叫蒙脱石,能吸附毒素,效果很好。”
李敢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进林越耳朵里:“秦军要是再闹几天,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能等到援军。”
林越走到帐篷外,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层金子。秦军营地的混乱还在继续,他们的医者穿着麻布褂子,在营里穿梭,像只没头的苍蝇——林越突然觉得,那或许也是个跟他一样的医者,对着满地的病号,发愁没药,心疼那些受苦的人,不管他们是哪一方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本草》残页,先生在上面批注过:“医者,治人不治阵,医病不医敌。”当时不太懂,此刻才明白,这不是说医者要敌我不分,是说在伤病面前,医者的对手只有痛苦,没有阵营,救死扶伤是本分,无关其他。
秦军的腹泻或许能缓解赵军的压力,但林越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战争还没结束,伤痛还在继续,他要做的,是趁着这喘息的功夫,多找些草药,多救些人,不管是赵军,还是未来可能出现在他帐篷里的、放下武器的秦军伤兵。
河对岸的风又起了,这次没带喊话声,只有秦军的咳嗽和骂声,像支杂乱的曲子。林越望着那片散落着黏土粉末的营地,突然觉得,自己扔过去的不只是药石,还有先生教他的那句话——
“医道无界,唯救人为大。”
他转身往山谷走,该去挖草药了,趁秦军还在拉肚子,趁阳光正好,趁还有人等着那句“挺住,会好的”。路还很长,但至少,现在有了点希望,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