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泥土宴上,破阵乐起(2/2)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惊雷滚过天际,全场陷入死寂。
三息之后,山呼海啸般的掌声猛然爆发,震得河滩尘土飞扬,连金线楼方向的琉璃瓦都在微微颤动!
苏晚晴立于高台,望着眼前这一切——泥碗中的热粥,树皮上的墨字,孩童脸上的笑容,老人眼角的泪光,还有那蒙面抚琴的身影……
她忽然觉得,这一世穿越,不是逃难,而是归来。
她生来就不属于锦帐华筵,她的战场,在泥土里,在灶台边,在千万双端起饭碗的手心中。
而此刻,在那座灯火辉煌的金线楼上——
府台大人端坐首席,强撑笑意,手中的金箸几次夹菜又放下。
满堂宾客虽衣冠楚楚,却个个神情恍惚,目光频频望向窗外。
远处河滩的歌声、掌声、笛声、琴声,竟穿透重重高墙,一字不落地钻进耳中。
气氛,越来越僵。
就在这时,殿门轻启,侍女捧着一道晶莹剔透的羹汤缓步上前。
玉瓷为皿,银匙为配,香气扑鼻,宛如仙露——
正是那道名为“玉露酿雪羹”的压轴珍馐。
与此同时,金线楼内烛影摇红,觥筹交错间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府台大人端坐首席,脸上堆着笑,可那笑容早已僵在眼角。
他举起金杯,强作豪迈:“诸位,今日柳姑娘亲授厨娘烹制‘玉露酿雪羹’,乃是以雪水为引、梅花精萃慢炖七日而成,堪称人间至味!来,共饮此盏!”话音落下,满堂宾客却无人应和。
有人低头摆弄银箸,有人频频望向窗外远处河滩的方向——那里灯火如星河倾泻,歌声似潮水不息,连风都带着麦香与童谣的温度吹进这金碧辉煌的楼阁。
一道“玉露酿雪羹”被侍女捧上主桌,玉瓷映光,汤色澄澈如琥珀,香气袅袅升腾,沁人心脾。
可那一片静默中,竟无一人动筷。
就在这时,赵元亨忽然起身,衣袖带翻了酒盏也浑然未觉。
他直视父亲,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骨:“你们吃的是假味,他们在吃真命。”
满座哗然!
府台脸色骤变,低喝:“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赵元亨却不回头,只将腰间佩玉解下,“啪”地一声搁在桌上,转身便走。
脚步坚定,背影决绝,仿佛挣脱了三十年来枷锁般的身份桎梏。
门外寒风扑面,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与炊烟气息的空气,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吟诗赏舞、附庸风雅的府台公子,而是一个真正想尝一尝“活着”的滋味的人。
而高堂之上,府台握杯的手微微发抖。
四周宾客神情恍惚,耳边不断传来河滩方向传来的《破阵乐》余音、百姓齐声高唱的《一碗饭》,还有孩子清亮的笑声……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刺入心脏。
他忽然觉得这一身蟒袍沉重如山。
片刻后,他悄然离席,避开众人耳目,褪去官服,换上粗布旧衣,戴上斗笠,混入通往南门的人流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曾高坐云端的父母官,此刻正佝偻着背,夹杂在农夫与贩卒之间,步履蹒跚却又无比虔诚地走向那一片属于土地与人民的光。
夜色渐深,河滩素宴迎来终章。
苏晚晴登上高台,火光照亮她眉宇间的坚毅与温柔。
她环视全场,轻声道:“最后一道菜——九酿梅酱拌新麦饭。”
人群屏息。
她继续说道:“这米,来自我们被烧过的粮仓;这麦,长在重生的土地上。去年冬天,他们放火烧庄稼,以为能烧掉我们的希望。但他们不知道,灰烬之下,才是最肥沃的土壤。”
话音未落,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已泪流满面,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麦饭跪倒在地。
是赵元亨。
“我是府台之子赵元亨……”他嗓音哽咽,却掷地有声,“我想拜您为师,学酿酒,也学做人。”
刹那间,掌声雷动,欢呼如海啸席卷河岸。
老人拍腿大笑,孩童奔跑传信,连远道而来的商旅都摘下帽子致敬。
这一夜,不是宴会的终结,而是一场新时代的开端——民间之力,自此抬头;权贵之威,首次动摇。
而在金线楼最高处,柳如眉立于雕栏边,指尖冰凉。
她望着河滩万点灯火,如同星辰坠落人间,照亮了她从未真正理解的世界。
手中茶盏无声滑落,碎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裂痕。
她终于看清,那不是烟火。
那是燎原的星火。
城外,一道灰袍身影悄然立于城楼阴影深处,目光沉冷地俯瞰着河滩万人空巷的盛景。
身旁随从低声开口:“是否动手除掉苏晚晴?”他沉默良久,唇角微动,终是冷冷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