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山猎户之女(2/2)
她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就着趴伏的姿势,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看准野猪即将再次启动前蹄腾空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的木矛朝着野猪相对柔软的腹部侧后方——狠狠投掷了过去!
这一掷,凝聚了她作为猎户之女全部的技巧、经验和对时机的把握!
“噗嗤!”一声闷响!尖锐的木矛竟然精准地刺入了野猪的腹侧!虽然因为力量不足,入肉不深,但突如其来的剧痛,瞬间彻底激怒了这头凶兽!
“嗷——!!!”野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嚎叫,猛地扭转身躯,赤红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攻击来源——树根下无法移动的七月!
它的仇恨瞬间转移!放弃了对城城的冲击,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低着头,獠牙对准了毫无反抗能力的七月,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疯狂地冲撞过去!
“不!”城城目眦欲裂!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取下猎枪!眼看七月就要被那恐怖的獠牙刺穿!
纯粹的战斗本能驱使着城城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动作!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着野猪冲来的方向猛地迎了上去!在即将相撞的刹那,他身体极限侧闪,同时右手寒光一闪,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用尽全力,精准狠辣地深深刺入了野猪的颈部侧面——那是相对薄弱且靠近血管的部位!
“吼!!!”野猪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嚎,城城这一刀让它受到了实质性的创伤!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狂怒的野猪猛地甩头摆身,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城城连人带刀狠狠甩飞出去!
城城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而被彻底激怒、浑身浴血的野猪,似乎判断出城城是更大的威胁,再次转过身,喘着粗重的血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城城,刨动着蹄子,发起最后的、不死不休的冲锋!那气势,足以将任何挡在面前的东西碾碎!
浓雾翻滚,獠牙森然,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城城挣扎着想爬起,但刚才那一下撞击让他一时岔气,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野猪已经冲近!
就在这最后关头——
“砰!!!”
一声突兀却震耳欲聋的枪声,猛地撕裂了山林浓雾的死寂!
野猪冲锋的庞大身躯猛地一滞,一颗灼热的铅弹极其精准地射入了它的一只血红眼睛!大脑被瞬间破坏!
巨大的惯性让它又向前冲了几步,然后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腥热的鲜血从眼眶和颈部的伤口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硝烟味和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混合弥漫。
城城猛地回头,看向枪声来源——
只见树根下,七月半躺在地,脸色苍白如鬼,浑身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枪。但她手中,正紧紧攥着那把原本属于城城的猎枪!枪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刚才那千钧一发的致命一击,竟然是她开的枪!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她不知何时摸到了被城城甩落在地的猎枪,并且打出了如此精准的一枪!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七月的眼神依旧明亮,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她看着城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手中的猎枪也滑落在地。
城城强忍着背后的疼痛,迅速爬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危险被枪声引来。然后他才快步走到七月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只是力竭晕厥,暂无生命危险。
他又走到野猪尸体旁检查了一下。死得不能再死了。七月那一枪,无论是时机、准头还是冷静,都堪称绝境下的神来之笔,完全不像一个刚刚重伤濒危的少女能打出来的。
城城站在原地,喘息渐渐平复。浓雾似乎被刚才的激战和枪声搅动,开始缓慢流转。他看着昏迷的七月,又看看地上庞大的野猪尸体,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那杆救了他一命的猎枪上。
这个名叫七月的猎户之女,究竟什么来头?
他不再多想。危险暂时解除,但七月的伤势不能再拖,必须立刻回营地。浓雾和血腥味随时可能引来其他掠食者。
他重新背好猎枪,然后将昏迷的七月小心地背到自己背上固定好。她的身体很轻,但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接着,他又用绳索费力地将那头沉重的野猪尸体也拖拽起来——这将是未来一段时间重要的肉食来源,绝不能浪费。
背负着一个人,拖着一头数百斤的野猪,城城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再次挪动在浓雾弥漫的哀牢山深处。
每一步,都深深踩进湿润的泥土里,留下混合着血与汗的足迹。
当他终于拖着沉重的负担,踉跄着冲破迷雾,隐约看到自家营地那模糊的轮廓时,庇护所方向立刻传来了黑子焦急而响亮的吠叫声。
家的方向。安全的方向。
城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浓雾,依旧未散。但更浓的迷雾,似乎才刚刚开始在这个深山猎户之女身上弥漫开来。
他将七月小心地安置在庇护所内干燥的草铺上,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失血过多,加上方才的剧痛和惊吓,让她陷入了深度昏迷。城城不敢怠慢,立刻取来更充足的草药和干净的布条,为她清洗伤口,重新上药,进行更加妥善的包扎。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生怕再弄疼了这个在昏迷中依旧不时因痛苦而蹙眉的姑娘。
黑子安静地守在门口,看看主人,又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浑身是血的陌生女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在表达着疑惑和不安。
处理好七月的伤,城城已是满头大汗。他走出庇护所,开始处理那头庞大的野猪。剥皮、分解、取肉……这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但他做得一丝不苟。每一块肉都是宝贵的食物,皮毛可以鞣制后使用,甚至獠牙也可能有用。
浓雾直到傍晚时分才逐渐散去,露出被洗刷过的、墨蓝色的天空和几颗早早出现的星子。营地中央生起了一堆更大的篝火,上面架着烤得滋滋冒油的野猪肉,浓郁的肉香驱散了之前的血腥气,弥漫在小小的营地中,带来一种奇异而温暖的安宁感。
庇护所内,七月在肉香的萦绕和草药的镇痛作用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制屋顶和跳动的火光阴影。她愣了几秒,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捕兽夹、剧痛、浓雾、那个叫城城的男人、狂暴的野猪、震耳欲聋的枪声……
她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腿上的伤,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再次跌回草铺中。
门口的响动引起了黑子的注意,它低吠了一声。正在翻烤猪肉的城城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了进来。
“你醒了。”他看着七月,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感觉怎么样?”
七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快速地扫视着这个狭小却井然有序的庇护所: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工具,角落里的皮子,干燥的草药,还有门口那条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大黑狗。最后,她的目光才落回城城身上,眼神复杂,充满了戒备、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我的腿……”她声音依旧沙哑。
“保住了。”城城言简意赅,“但需要时间恢复,不能乱动。感染的风险很大。”
七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城城:“那头野猪……”
“死了。肉在烤着,够吃很多天。”城城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那一枪。”
七月的脸颊似乎微微红了一下,随即别开目光,看向跳动的火光,低声道:“……也谢谢你,没把我扔在那里喂野兽。”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烤肉滴油的滋滋声。
良久,七月再次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叫七月。姓林。林七月。我爸爸是林老山,哀牢山最后的猎户。”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城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之前的野性和警惕似乎褪去了一些,多了几分坦诚和……某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审视?
“我知道这山里的每一条兽径,每一处水源,每一种能吃或不能吃的果子蘑菇。”她继续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骄傲,“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山里人。你布陷阱的手法很老道,但不是我们本地猎户的路子。你处理伤口比镇上的赤脚医生还利索。你的枪很好,但你用刀的样子……更吓人。”
城城静静地听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跳动的火焰,面无表情。
林七月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沧桑和一点点的……了悟。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躲进这深山里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城城的心上,“看来,我们暂时都得互相指望了,对吧,‘山里讨生活的’城城?”
城城转动烤肉的手微微一顿。
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中明明灭灭,映照不出丝毫情绪。
浓雾虽散,但围绕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猎户之女身上的谜团,以及她这句话所带来的未知变数,却像一张全新的网,悄然笼罩了下来。
夜空中,繁星点点,沉默地注视着哀牢山深处,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此刻却飘散着烤肉香气的小小营地,以及营地中,这两个各怀秘密、被迫相依的陌生人。
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