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啃噬成网的迷彩服(1/2)
七月的脸深深埋在李建国肩窝那粗糙的布料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湿了一小片。几十年的思念、担忧、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液体,熨帖着老人历经风霜的皮肤。李建国那双布满老茧和岁月痕迹的手,一下,一下,轻柔而坚定地拍打着孙女的后背,仿佛要通过这简单的动作,将缺失的几十年光阴一点点补回来。城城站在一旁,看着这跨越了漫长时空才得以相认的祖孙二人,眼眶也不由得发热,他悄悄别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逼回那点湿意。通人性的黑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浓烈而复杂的情绪,它不再兴奋地摇尾巴,而是乖巧地蹲坐在七月的脚边,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女孩的裤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安慰意味的呜咽声。林间的风似乎也放轻了脚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静静笼罩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良久,七月才微微抬起头,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两颗核桃。她凝视着爷爷脸上那一道道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摸着。“爷爷,”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当年……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爸爸告诉我,您是去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秘密任务了,不能联系家里。可是,这一去就是几十年……我和爸爸,我们等了好久,也找了好久……”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酸楚。
李建国眼神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霾笼罩。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岁月的沉重与无奈。“孩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苍老,“当年,我们部队接到命令,进入这片深山老林,是为了寻找一种传说中的植物——‘幽冥之花’。上级得到情报,说这种花可能蕴含着极其特殊的药用成分,如果能找到并加以研究,或许能攻克一种极其罕见、当时无药可治的恶性疾病。那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们每个人都抱着必胜的决心进来的。”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充满希望与未知的起点。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片山林,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和诡异。我们按照地图深入腹地后,周围的藤蔓——那些我们最初以为只是普通植物的东西,突然变得异常凶猛、富有攻击性!它们像是活了过来,像无数条绿色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力量大得可怕……很多战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就被那些疯狂的藤蔓紧紧缠住,拖进了密林深处,连呼救声都很快被吞没了……”老人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去回忆那地狱般的场景。“混乱中,我和大部队失散了。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在山里拼命地躲藏、逃亡。我不敢生火,不敢大声呼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后来,我因为伤势和饥饿昏倒在山路上,万幸被一户住在深山的猎户发现并救回了家。他们给我治伤,给我吃的,让我活了下来。伤好后,我就在他们附近搭了个简陋的木屋,定居了下来。这一待,就是几十年啊……”他抬起粗糙的手,抹了一把脸,“我不敢出去,不敢轻易下山。一方面,是怕被当年相关的人发现我还活着,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到那户好心的猎户;另一方面,我也……也怕给你们,给我唯一的儿子和你,带来什么未知的危险。我……我是个逃兵,一个失败的父亲和爷爷……”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几乎要将这个曾经坚强的老人压垮。
七月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紧紧抓住李建国那双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仿佛一松手,爷爷就会再次消失。“爷爷,你怎么这么傻啊!”她哽咽着,“我和爸爸,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你!爸爸他……他直到临终前,还紧紧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你,亲口告诉你,他原谅你了,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他知道,你一定是身不由己,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你爸爸他……他已经……”李建国的身体猛地一颤,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泪终于冲破了堤坝,顺着他深刻的脸颊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滚烫。“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啊!当年我离开家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点大,刚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会含糊不清地叫‘爸爸’……我没有看着他长大,没有教他识字、做人,没有在他需要父亲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我没有尽到一点点做父亲的责任……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老人泣不成声,佝偻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积压了数十年的痛苦与愧疚,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城城看着老人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也堵得难受。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李建国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李伯,您别太难过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时候的情况,也不是您能控制的。重要的是现在,是七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您了!这比什么都重要。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们祖孙俩可以好好在一起,弥补那些失去的时光。”
一直沉默观察着周围环境的秦川,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的表情依旧沉稳,但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动容。他点了点头,接过城城的话:“城城说得对。李伯,七月,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周围的藤蔓虽然暂时安静,但潜在的危险并没有解除。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先回到相对安全的猎户家再从长计议。有什么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说,好吗?”
他的提醒将众人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回了现实。七月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将那个陪伴她多日、已经有些磨损的粉色背包重新背在肩上,然后紧紧挽住李建国的手臂,寸步不离地跟在爷爷身边,仿佛要将过去几十年的分离都弥补回来。黑子似乎也听懂了秦川的话,它立刻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主动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竖起耳朵,翕动着鼻翼,警惕地观察着前方和两侧的动静,履行起开路和警戒的职责。
一行人收拾好简单的行装,由黑子引路,李建国凭着记忆指引方向,朝着猎户家的方向出发。林深苔滑,光线昏暗,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大家都很沉默,各自消化着刚刚那场跨越生死的相认所带来的巨大情感冲击,同时也对前路充满了未知的警惕。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穿出了最茂密的那片林子,来到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坡地。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让人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黑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体瞬间紧绷如铁,颈部的毛发根根竖立起来。它朝着右前方不远处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发出了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狂吠,那声音与之前安慰七月时的呜咽截然不同,充满了如临大敌的警告。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有情况!”秦川反应极快,低喝一声,立刻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并迅速从腰间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多功能战术匕首。城城也立刻握紧了手中的登山杖,侧身挡在了七月和李建国的斜前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那片灌木丛。七月下意识地抓紧了爷爷的胳膊,心脏怦怦直跳。李建国眉头紧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个方向,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秦川对城城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灌木丛靠近。城城用登山杖试探着拨开纠缠的带刺枝条,秦川则紧握匕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当灌木丛被拨开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秦川和城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件衣物,或者说,是一件衣物的残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件早已褪色、破损不堪的迷彩服上衣,但它的破损方式极其诡异骇人——整件衣服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孔洞,这些孔洞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却极其锋利的牙齿反复啃咬、撕裂过,使得原本厚实的布料变得如同被虫蛀空的落叶,或者更像一张被暴力撕扯开的、残破的网。迷彩服上沾染着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干涸血迹,以及一种看起来格外粘稠、颜色呈现不祥的墨绿色的黏液。一股混合着血腥、腐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刺鼻酸腥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衣服的领口内侧,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编号,历经风雨侵蚀和那种诡异黏液的腐蚀,已经很难完全辨认,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部队特有的编号形制。
李建国在七月的搀扶下走上前,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这……这是我们当年部队的……迷彩服……”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脱七月的搀扶,踉跄着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真正触碰那件残破的衣物,只是隔空仔细查看着上面的痕迹。“这些啃噬的痕迹……太奇怪了……不,不像是普通野兽,豹子、野猪或者狼造成的……它们的撕咬会留下更大的撕裂口。这……这倒像是……像是被成千上万只拥有锋利颚齿的小型生物,在极短时间内疯狂啃咬造成的……”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墨绿色的黏液上,眉头皱得更紧,“还有这黏液……颜色比我之前遇到的那些攻击性藤蔓分泌的更深,气味也更刺鼻、更恶心……这不对劲……”
秦川也蹲了下来,他没有贸然用手直接接触,而是从背包侧袋取出一支小巧的伸缩探针,小心翼翼地用探针尖端蘸取了一点点那种墨绿色的黏液,凑到鼻尖前谨慎地闻了闻,随即他的眉头就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李伯判断得可能没错。这种黏液里含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腐蚀性化学成分,不仅仅是酸性,似乎还有某种生物酶,能够快速分解有机纤维,甚至是皮肤和肌肉组织。”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地面,语气凝重地分析,“从这件迷彩服的破损程度和分布范围来看,穿着它的人,很可能是在毫无防备、或者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大量这种未知生物瞬间包围并袭击的。而且,袭击发生得非常快,非常猛烈。”
城城则凭借着他在野外生存和追踪方面的经验,仔细勘察着衣物周围的地面。由于地表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腐殖质,很难留下清晰的印记,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你们看这里,”他指着迷彩服旁边一片略显凌乱的区域,“这里的落叶有被剧烈踩踏和拖拽的痕迹,方向是往那边更深的灌木丛去的。”他顿了顿,蹲下身,指着几个几乎被落叶半掩的、极其模糊的印记,“这里有几个非常浅的脚印,或者说……痕迹。形状很奇怪,不是人类的鞋印,也不是常见的野兽爪印。它们很小,非常密集,而且看起来……不像是用脚行走留下的,更像是……无数细小的爬动痕迹叠加在一起形成的?但看这被压实的范围和程度,当时聚集在这里的‘东西’,数量绝对非常非常庞大。”
就在这时,七月仿佛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她猛地想起了一件几乎被遗忘的事情。“等等!秦川大哥,城城哥,爷爷!你们看这个!”她急忙放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深绿色的硬壳,没有任何标识,边角已经磨损,透露出被频繁使用和携带的痕迹。“这不是我的写生本,这是……这是我在西山脊那个废弃的观测站里找到的。当时它被藏在一个防潮箱的底层,旁边还有一支锈蚀的钢笔和半盒受潮的火柴。”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纸张已经有些发黄发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夹杂着许多精细的素描图和化学结构式。扉页上,用蓝黑色墨水写着一个名字“陈远翔”,以及一个单位名称“国家生物研究院·异常生态考察组”,日期则是“1985年6月”。七月快速翻动着,直到某一页,她停了下来,将笔记本展示给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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