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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鬓边华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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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苏绾终于独立做出了第一盒首乌脂。她捧着瓷盒,兴奋地跑到雪嫣红面前:“祖母,您看!我做好了!”

雪嫣红接过瓷盒,打开闻了闻,又用指尖摸了摸膏体,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比我第一次做的强多了。”她看着苏绾眼里的光,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以后这水粉斋的后院,就交给你啦。不用做什么新奇的胭脂,就做这些实在的东西,给大家用着舒服,就好。”

苏绾用力点头:“我知道了祖母!我会像您一样,用心做每一样东西。”

雪嫣红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阳光透过老桂树的枝叶,洒在祖孙媳二人身上,金色的光斑落在她们手中的瓷盒上,泛着温暖的光。雪嫣红抬头望向天空,云淡风轻,像慕容云海走的那天一样。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可看着苏绾认真的样子,看着这后院熟悉的一切,心里却很踏实。

她这一生,做了一辈子胭脂水粉,从百花香露到《万国妆谱》,从年轻气盛到鬓生华发,见过繁华,也经过低谷,却始终记得慕容云海说的那句话:“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强。”胭脂能让外表光鲜,却留不住岁月;能让别人看着欢喜,却不如自己心里踏实。

傍晚时分,苏绾给雪嫣红梳头发。她用梳子蘸了少许首乌脂,轻轻梳理着雪嫣红鬓边的华发,动作轻柔。“祖母,您的头发摸起来真顺滑。”

雪嫣红闭着眼睛,享受着孙媳的照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等你老了就知道,头发顺不顺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辈子,活得顺心,做得开心。”

窗外的桂香飘进来,混合着首乌脂的清甜,像一首温柔的歌。苏绾一边梳头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祖母的话——“胭脂可驻颜,难驻心”。她知道,自己以后不仅要学会做首乌脂,更要学会祖母的生活态度,用心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就算以后鬓生华发,也能活得像祖母一样,温和而从容,心里永远装着光。

雪嫣红感觉到头顶的动作顿了顿——苏绾的指尖带着刚熬完首乌脂的余温,轻轻拂过她鬓边的银丝时,似乎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珍宝。她原本闭着眼,此刻缓缓睁开,目光落在铜镜上。

镜中的画面有些模糊,却看得清祖孙二人的身影。她自己坐在铺着青布垫的梳妆凳上,脊背虽不如年轻时挺拔,却依旧坐得端正,大半斑白的头发被苏绾用那根她戴了几十年的素银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夕阳染成了淡金。而苏绾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浅绿襦裙,发间别着朵新鲜的桂花,正微微垂着眼,手里握着那把磨得温润的玉梳——那是雪嫣红年轻时常用的,梳齿间还留着淡淡的首乌脂香气,此刻正顺着她的发丝,一下下轻柔地梳理着。

雪嫣红看着镜中的两个人,忽然就笑了。眼角的细纹因为这笑,像水波似的漾开,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舒展。她想起方才苏绾熬首乌脂时的样子,蹲在炭炉边,小心翼翼地搅拌着铜锅里的膏体,时不时抬头问她“祖母,这样稠度够了吗”,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几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她刚跟着坊里的老师傅学做胭脂,熬第一锅玫瑰膏时,也是这样盯着火候,生怕多烧一刻就糊了底,连慕容云海站在旁边看了许久,都没察觉。

镜中的苏绾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见她在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眼底亮晶晶的:“祖母,刚梳顺了,您瞧瞧?”说着,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玉梳,梳齿上缠着几根银丝,却衬得那玉梳愈发莹润。

雪嫣红没说话,只是目光在镜中流连。她看到自己额前的碎发里,又添了几缕新的白,像是昨夜落的霜;看到苏绾的发辫乌黑油亮,发梢沾着一点首乌脂的痕迹,那是方才她试涂时不小心蹭上的——就像当年的自己,总在调完胭脂后,指尖沾着各色粉膏,却毫不在意,只想着赶紧把新做的胭脂装盒,给等着的客人送去。

时光好像就在这面铜镜里交叠了。她想起年轻时,也是这样坐在梳妆台前,由母亲给自己梳头发,母亲手里的梳子也是玉的,只是比这把更小巧些,梳到她鬓边时,总爱念叨“女孩子家,头发要梳得整齐,做胭脂也要做得用心,心诚了,东西才好”。后来母亲走了,她把那把小玉梳收在妆奁最底层,再后来教沈清沅做胭脂,教林微调香露,直到如今,握着玉梳给她梳头的人,变成了孙媳苏绾。

玉梳又从发顶滑到发尾,苏绾的动作很轻,却很稳,每一下都梳得很仔细,像是在打理一件稀世的宝贝。雪嫣红能感觉到发丝被梳开时的顺滑——那是首乌脂的功效,也是苏绾用心的证明。她忽然想起前几日,苏绾第一次独立熬成首乌脂时,捧着瓷盒跑过来的样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嘴里不停问“祖母您闻闻,是不是和您做的一样”,那股子雀跃,比她当年做出第一盒百花香露时还要真切。

“在想什么呢,祖母?”苏绾见她盯着镜子出神,轻声问道,手里的动作没停,只是更柔了些。

雪嫣红回过神,对着镜中的苏绾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沙哑,却格外温和:“在想,这把梳子,当年还是你祖父给我寻来的呢。”她抬手指了指镜中的玉梳,“那时候他刚从江南回来,说见江南女子都用玉梳梳头,说这玉养发,就给我带了一把。你瞧,都用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顺手。”

苏绾的眼睛也亮了:“原来是祖父送的,怪不得您总爱用它。”她轻轻摩挲着梳背,那里因为常年的触碰,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冷硬,反而带着人的温度。

铜镜里,雪嫣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白发上。不是没有过感慨的——年轻时她总爱用青黛染眉,用胭脂点颊,总想着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些,后来做了那么多胭脂水粉,帮着无数女子留住脸上的好气色,可岁月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鬓边的华发从最初的几缕,渐渐蔓延成大半,眼角的细纹也一天比一天深,连熬胭脂时,都要比年轻时多歇几口气。

可此刻看着镜中,苏绾正低头,用指腹蘸了一点首乌脂,小心翼翼地抹在她发梢干枯的地方,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一件极重要的事。她忽然觉得,那些被岁月带走的,算不得什么。青春会老,容颜会改,可她手里的手艺,从母亲那里学来,教给了沈清沅、林微,如今又传到了苏绾手里——那玉梳梳过她的发,如今又梳着苏绾的手,首乌脂的方子从她的石臼里,如今又在苏绾的铜锅里熬煮,这便是传承,是比任何胭脂都能留得更久的东西。

还有身边的人。慕容云海走了十年,可他留下的那只兰草香露瓶,她还摆在梳妆台上;他说过的“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强”,她记了一辈子。如今身边有慕容瑾孝顺,有苏绾贴心,每日看着孙媳跟着学做脂膏,听她讲巷子里的新鲜事,傍晚一起坐在桂树下喝茶,这便是亲情的温暖,是甜在日子缝隙里,比蜜还甜的滋味。

至于那颗心——她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虽不如年轻时明亮,却依旧透着光。想起前日街坊张婶来求首乌脂,说孙女头发总掉,她二话不说就熬了一小盒送过去;想起苏绾问她“祖母,咱们要不要做些桂花脂卖”,她笑着说“先做给邻里试试,大家用着舒服最重要”——这份对手艺的认真,对人的热络,从来没因为年纪大了就淡去,这不就是一颗永远年轻的心吗?

玉梳最后梳过发尾,苏绾轻轻把她的头发挽好,又用那根素银簪固定住。“祖母,梳好了。”她扶着雪嫣红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邀功似的雀跃。

雪嫣红抬手摸了摸鬓边,发丝顺滑,带着首乌脂的清香。她再次看向铜镜,镜中的老人鬓发斑白,却眉眼温和,身边站着的年轻女子,眼里盛着光,手里握着传承的温度。夕阳的光斑落在她们身上,把祖孙二人的身影叠在一起,像一幅浸着暖意的画。

她轻轻笑了,嘴角的弧度里满是满足。岁月确实带走了她的青春,带走了脸上的红润,可它留下的,是能握在手里的手艺,是暖在心里的亲情,是永远鲜活的初心。这些东西,比她这辈子做过的任何一盒胭脂、一瓶香露都要珍贵——胭脂能染出一时的容颜,却染不出岁月沉淀的温润;香露能留得一时的香气,却留不住刻在骨子里的传承与温暖。

窗外的桂树又落了几片花瓣,顺着风飘进屋里,落在梳妆台上的首乌脂盒旁。雪嫣红看着那片花瓣,又看了看身边满眼期待的苏绾,轻声道:“绾儿,明日咱们再熬些首乌脂吧,给巷口李奶奶也送些去——她前日说头发干得厉害。”

苏绾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明日我来挑桑葚,保证挑最饱满的!”

镜中的祖孙二人,在夕阳的光晕里,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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