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骨笛唤月(2/2)
风里的碎骨声早就散了,只剩下花响、笛音、还有孩子们的笑,缠在一起,像条看不见的线,把这片曾破碎的土地缝得严严实实。
日头偏西时,三人坐在花海旁的石上分食干粮。孟铁衣啃着饼,说骨烬城的“接骨坊”收了个徒弟,是当年蚀骨教的骨傀儡,被救回来后没了骨毒,却总对着铸剑炉发呆,后来发现他竟会磨骨片,就留在坊里学铸小玩意儿。
“他磨的月骨花坠子,比我还细。”孟铁衣从怀里摸出个坠子,上面的花瓣纹路比真花还像,“昨日他问我,接骨人是不是都要流血。
我把你种月骨花的事说给他听,他盯着坠子看了半晌,说原来接骨也能安安静静的。”
苏晚把块月骨花糖递给他:“等秋收后,我们去骨烬城看看。听说你在城门口种了片月骨花,花开时能遮住当年的火网痕。”
“早遮住了。”孟铁衣笑得眼角起了纹,“亡魂们说,如今的骨烬城,夜里不用点火都亮堂,月骨花的光比骨烬火暖,照得骨头都不疼了。”
沈砚望着天边的圆月,它比三百年前更圆,清辉落在花海上,像铺了层薄雪。
他想起祖母去世那天的残月,像块裂了缝的骨;想起断月道上的霜月,冷得能冻住骨血;想起决战时的碎月,带着血腥味砸下来——如今这轮月,终于带着暖,能安安稳稳地悬在天上,照着花,照着人,照着所有接好的骨。
“该回去了。”苏晚收起骨札时,最后一页的骨片上,三个人的影子正并排坐着,身后是漫无边际的月骨花海,“晚了赶不上苍梧郡的晚集,王木匠说今日要送新做的木梳来,梳齿上刻着接骨鱼。”
孟铁衣把空木箱捆在背上,说要顺路去碎星湖看看骨镜。“前日守月人传信,说镜里的月骨花影歪了点,许是哪个孩子爬上去刻了画。”
他往沈砚手里塞了个骨哨,“若夜里听见这哨声,就是我来苍梧郡了,带些新铸的骨铃,给孩子们挂在花上。”
分手时,沈砚把接魂刃递给孟铁衣。剑身上的亡魂人影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像融进了月光里。“留着它护骨烬城吧。”沈砚说,“如今我这里,用不上剑了。”
孟铁衣摩挲着剑柄上缠在一起的纹路——沈砚的接骨纹、苏晚的相纹、他的铸剑纹,突然笑了:“等我把它融了,铸个三人合抱的月骨花座,就放在碎星湖的骨镜旁,让路过的人都知道,接月的从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回程的路上,苏晚把串好的花链系在沈砚手腕上。银铃的响声混着花香,惊起的蝴蝶跟着他们飞了很远,像舍不得这暖融融的黄昏。
沈砚低头看着花链,突然想起石老头说过的话:“接骨人最后的本事,不是接骨,是让骨头忘了疼。”
原来真是这样。
那些曾裂成碎片的月亮,如今安安稳稳地亮着;那些曾痛得嘶吼的骨,如今能在花海里听笛;那些曾隔着生死的人,如今能并肩坐在月下分饼。所谓月归之境,从不是回到从前,是让所有碎过的地方,都长出能安心晒太阳的新模样。
快到苍梧郡时,沈砚忽然停住脚,回头望了眼断骨原的方向。
那里的笛声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混着银铃的响,像有人在轻轻哼着:月归了,花笑了,骨头长好了……
他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花链,银铃晃了晃,声儿落进心里,暖得像揣了块刚出炉的月骨花糖。
前路还长,花还会开,日子会像这笛声,慢慢吹得流畅,吹得热闹,吹得所有裂痕里,都长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