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壤生息(2/2)
日落时,收摊的沈砚被群孩子围住。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宝贝”:用泥巴捏的接骨阵、用草绳编的月骨花、还有块磨得光滑的石头,说是从断骨原捡的,上面有天然的接骨纹路。
“沈大哥,你看我这阵画得对不对?”最小的孩子举着块木炭,在沈砚手心画了个圈,圈里点着三粒石子,“守月人说,这是最老的接骨阵,三个点代表天、地、人。”
沈砚握着孩子的手,在圈外添了圈花纹:“再加上月骨花的边,就更稳了。”他想起当年在月核旧址,三人合力接骨时,阵纹也是这样,天地人月,缺一不可。
回到家时,院门上挂着个陌生的布包。拆开一看,是包新茶,茶叶罐上贴着张字条,字迹娟秀:“谢月骨花泥,小儿腿疾已愈。——邻县王记布庄”。
苏晚把茶叶倒进罐里,笑着说:“上个月托守月人带的花种,竟真的传到邻县了。”
她指着骨札上新添的页,上面画着张简易地图,苍梧郡的位置用月骨花标出,旁边已生出几道细线,通向周边的郡县,“再过几年,说不定天下都能闻到这花香。”
夜里,两人坐在灯下整理花种。
竹匾里的种子渐渐堆成小山,沈砚挑出颗最大的,用骨刀在上面刻了个极小的“安”字。“埋在老槐树下吧。”他递给苏晚,“祖母当年总说,树长得稳,家里人就稳。”
苏晚接过种子时,指尖的银线缠了上去,在“安”字周围织成个细小花纹——是她新创的相纹,能引月华入地,“这样来年开花,树影里都能带着安稳气。”
两人提着灯笼往老槐树下走,月光透过叶隙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
沈砚挖坑时,铁锹碰到底下块硬物,挖出来看,是块半埋的骨片,上面刻着祖母的名字,旁边还有行模糊的小字:“孙儿砚,平安长大”。
是祖母当年埋下的。沈砚突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摔断胳膊,祖母曾在这树下烧过香,说要请“月神”护着她的孙儿。原来那时她就知道,这树下藏着接骨人的根。
苏晚把那颗刻着“安”的种子放进坑,又撒了把混合着三人气息的土——有沈砚的月髓骨末,有她的相术银线灰,还有孟铁衣托人带来的骨烬城泥土。“这样它就不孤单了。”
埋好种子,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灯笼的光在地上晃出圈暖黄。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比往日多敲了一下,守月人说这是“月安更”,提醒夜里的行路人,如今的月亮稳当,不用怕黑。
“骨札又长新页了。”苏晚翻开骨札,最新的骨片上,竟自己浮现出幅画:漫山遍野的月骨花里,无数人影在劳作,有的播种,有的绣花,有的教孩子画阵,每个人的骨相里都透着淡淡的月气,却再无半分月碎之毒的痕迹。
沈砚指尖拂过画里的人影,突然明白“月归之境”从不是终点。
那些曾被接好的骨、缝补的天、安抚的魂,都化作了脚下的土、院里的花、孩子手里的石子,在寻常日子里慢慢生长。
就像这颗埋下的种子,不必记得是谁种下的,只需知道,它会带着所有人的期盼,长出新的骨,开出新的花。
灯笼里的烛火轻轻晃了晃,映着两人交握的手。苏晚的指尖缠着银线,沈砚的掌心带着月髓温,骨札在一旁静静躺着,新的骨片还在悄悄生长,像在记录段永远不会结束的故事——
关于月亮如何回到天上,关于碎过的骨头如何长出新肉,关于三个年轻人用血肉作钉、以魂为线,最终让世间懂得:最珍贵的接骨,从不是把碎的拼回去,而是让每个活着的此刻,都能稳稳当当,带着暖,向着光。
夜风掠过老槐树,新埋下的种子在土里轻轻动了动,像在应和这安稳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