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重返春坊(1/2)
杨士奇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暮色正将最后一丝余晖收拢。院内杂草已蹿至膝高,在晚风中窸窣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数月来的荒凉。屋梁间蛛网横结,桌案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他立在门口,怔忡片刻,这数月来的腥风血雨,让眼前这片熟悉的破败景象竟显得有几分陌生。
他太累了。随手将行囊扔在墙角,抓起榻上那床发硬的被子用力一抖,灰尘在昏暗中如雾般升腾。他顾不得许多,和衣倒头便睡,几乎是头刚沾枕便陷入了昏沉。
这一睡,便是昏天暗地。直至次日清晨,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将他从深眠中惊醒。未等他完全清醒,一队盔明甲亮的锦衣卫已鱼贯而入,簇拥着一名手捧明黄诏书的司礼监太监径直闯入院中。肃杀之气瞬间驱散了晨霭,街坊四邻躲在门窗后窥探,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
圣旨到——杨士奇接旨!
杨士奇整了整褶皱的衣衫,稳步走出,在院中临时设下的香案前撩袍跪倒。太监展开诏书,高亢的声音在院落上空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侍讲学士杨士奇,忠勤体国,明察奸宄,肃清海疆,功在社稷。今特擢升为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讲学士,仍协理兵部职方司西洋事务。钦此——
左春坊左庶子!正五品东宫属官,掌太子侍从规谏之职。这道任命,不仅意味着官升一级,更是将他重新推到了储君身边,推到了朝堂最瞩目的位置。
臣,杨士奇叩谢陛下天恩!他双手高举,接过那卷沉甸甸的诏书。丝绢冰凉的触感传来,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太监堆着程式化的笑脸说了些简在帝心的恭维话,随即话锋微转,压低声音:皇爷还有口谕,太子殿下近日研读《礼记·王制》,于司寇正刑明辟制国用诸节颇有困惑。杨左庶子既已回京,明日即赴东宫春坊履职,为殿下讲读解惑,以明治国安邦之大义。
臣遵旨。杨士奇再拜。这道口谕,既点明了他重返东宫后的首要职责,更暗示了陛下希望他引导太子关注刑狱、财政等实务的深意。
送走气势煊赫的宣旨队伍,院外围观的人群带着各色目光渐渐散去。杨士奇独自立在院中,望着手中明黄的诏书,良久,方将其仔细收入书房木匣。他打了盆清水,慢慢擦拭着满是灰尘的桌椅,动作从容,思绪却已飞远。
果然,随后数日,这处向来僻静的寓所前所未有地起来。拜帖、请柬如雪片般飞来,有往日翰林院同僚的,有六部各司官员的,甚至还有一些隐约与军方、或是昔日汉王门下有所牵连的陌生面孔。杨士奇一概以奉旨即入东宫履职,需精心准备,实无暇应酬为由,婉拒不见。他深知,此刻任何不必要的交际,都可能被曲解为结党营私、倚仗东宫。
他深居简出,白日里便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准备东宫讲读中。不仅重温《礼记》经义,更将洪武、永乐两朝相关的政令、案例,尤其是涉及刑狱、赋税、漕运等实务的记载,一一找出,结合自己在龙江船厂、苏州府、乃至东南查案的见闻体会,反复斟酌,务求将经义与现实勾连,深入浅出。他知道,这次重返春坊,绝非简单的释疑解惑,更是他与太子关系在新形势下的重新定位,是他自身政治理念的一次重要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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