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因果倒置（1/2）

“可能性号”自“冥渊”黑洞边缘那场与未知暗物质几何体的惊心动魄遭遇中强行脱离，进行了一次短促、剧烈且极不稳定的紧急跃迁。当飞船最终摆脱了超空间的撕扯，如同一个受伤的旅者般，勉强悬停在一片星光稀疏、万籁俱寂的未知星域时，舰桥内，刺耳的物理警报虽已平息，但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牢牢地萦绕在陈星和莉娜的心头，那是直面过存在层面威胁后留下的精神烙印。

莉娜脸色略显苍白，她轻轻抚着胸口，试图平复灵魂深处那被异常引动、此刻仍在微微荡漾的“寂灭本质”。她的眼眸中，先前直面黑洞的震撼尚未完全褪去，又叠加了一层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惊悸。“刚才那一瞬间，当那股无形的冲击袭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感觉自己的‘存在’，我之所以是‘莉娜’的整个概念集合，仿佛被剥离了所有保护，赤裸裸地放在了一个绝对理性的解剖台上，被一种……冰冷到没有任何情感的目光，无情地审视、解析、评估……那不是单纯的毁灭欲望，更像是一种更高层级的……否定。否定我们出现在那里的‘资格’，否定我们探索行为的‘合理性’。”

陈星的表情凝重得如同未经雕琢的铁矿石，他快速调出飞船黑匣子中最后记录到的、关于那个暗物质几何体的零星且充满干扰的数据碎片，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供分析的线索。“苏清寒的分析恐怕触及了核心，”他沉声道，声音因之前的精神冲击而略显沙哑，“那东西的攻击方式，完全跳脱了常规的能量或物理层面，它直接针对的，是信息本身，是构成我们‘存在事实’的因果链条。”他深吸一口气，引用了古老的智慧来试图理解这超乎常理的攻击，“《道德经》第二章有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那东西，仿佛站在一个超越我们认知的层面，强行定义了何为‘恶’（即不应发生之事，不应存在之举），并依据这定义，直接执行概念层面的抹除。我们的探索，在它看来，或许就是一种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一边努力平复心绪，一边试图通过星辰定位并全面评估“可能性号”在刚才逃亡中的隐性损伤时，舰载AI“月光”的子体系统，发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甚至带着一丝人性化困惑的提示音：

“接收到持续、稳定、非随机背景噪音的非自然信号流。信号源特征……无法精确定位，其辐射模式呈现非局域性，仿佛均匀弥漫于本地时空的基底结构之中。更关键的是，信号编码逻辑……初步分析显示，其基础架构似乎建立在某种逆向因果律或果因优先的数学模型之上。重复，信号结构无法用现行任何正向因果逻辑链解析。”

“逆向因果律？果因优先？”陈星和莉娜几乎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概念彻底颠覆了他们，乃至“净莲天”所有科学认知的基石！这意味着信息的传递和意义的构建，并非遵循着“因”产生“果”的线性过程，而是先预设或呈现“果”，然后再反过来追溯、甚至可能定义导致这个“果”的“因”？这简直如同声称先有了答案，再去编造问题！

强烈的警惕与更深层次的好奇，在陈星心中交织。“尝试建立最低限度的互动协议，发送我们的通用身份识别码和明确的和平探索意图。注意，保持最高级别防火墙，所有输入输出信号需经过灵魂棱镜与寂灭本质双重过滤。”他谨慎地下达指令，深知在这种未知领域，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当“可能性号”携带着善意与谨慎的电磁波及灵能信号缓缓发出，如同在寂静的池塘投下一颗小石子后，那片原本只是弥漫的背景信号流，骤然间发生了剧变！它没有像通常的文明接触那样，发送回一段编码信息或图像，而是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他们周围的宇宙空间——更准确地说，是直接作用于他们以及飞船传感器的意识与感知层面——构筑起无比真实、细腻的沉浸式感官体验！

刹那间，陈星和莉娜的“眼前”不再是冰冷的舰桥和陌生的星空。他们“看”到了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异星丛林，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柔和荧光的多彩植物舒展着奇异的枝叶，形态温顺、皮毛闪烁着虹彩的小型生物在蕨类植物间轻盈地跳跃、嬉戏；“听”到了宛如自然天籁的、由风声、水声、植物摩擦声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空灵悠远的智慧生命歌声交织而成的和谐韵律；“嗅”到了混合着异星花卉甜香、湿润泥土气息与生命活力因子的清新空气……

这一切感官信息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和谐，如此的真实，仿佛他们并非身处飞船，而是瞬间穿越了无尽时空，亲身降临到了一个只存在于理想中的、完美的桃源仙境，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

然而，这片极致的美好之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潜意识深处感到毛骨悚然的不协调感，一种完美得过分的虚假。莉娜以其对存在本质的敏锐感知，首先捕捉到了问题的核心——这片美景，缺少了最根本的、支撑任何真实世界的东西：“历史的重量与未来的不确定性”。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被某种至高力量精心设计好的、永恒静止的完美画卷。每一片叶子的脉络，每一只生物的动作，甚至那空灵的歌声，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循环，没有真正的、由无数偶然与必然交织而成的过去，也没有充满未知、需要生命去抗争和开拓的真实未来。有的，只是一个被强行定义、永恒不变的“现在”。

“我明白了……这是……倒置的因果！”莉娜忽然间福至心灵，明悟了这诡异景象的本质，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提高，“他们并非像我们一样，通过漫长的演化、努力和偶然，一步步创造了这个世界。他们是先定义了‘果’——一个绝对完美、绝对和谐的世界景象，然后，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手段，强行让这片时空呈现出这个既定的‘果’！至于导致这个‘果’的‘因’是什么——那些可能存在的战争、苦难、挣扎、试错，所有不完美的过程——他们不关心，或者更可怕的是，为了维持这个‘果’，那些不符合完美定义的‘因’，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陈星也感到了极大的认知冲击与生理性的不适，这比直面黑洞和暗物质攻击更让他感到一种逻辑层面的窒息：“就像……就像先凭空画好了一个完美的终点，然后再反过来虚构一条通往这个终点的、同样完美无瑕的路？那么，生活在这个被定义之‘果’中的生命呢？他们拥有真实的意识和情感吗？还是说……他们也只是这个完美‘果实的附属品，是维持这个静态完美的一部分程序，甚至其‘意识’本身也是被定义好的‘果’？”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心中这毛骨悚然的推测，那片意识景观中，一个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形似地球深海中的栉水母、却更加优雅复杂的智慧生命体，缓缓地“游”到了他们意识感知的“正前方”。它没有开口，却传递来清晰无比、直接印入脑海的意念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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