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夜军资百万贯（2/2）

“轰——！”未等他胸中的惊涛与怒意掀起，一声极其细微却沉凝至极的闷响，仿佛从地底深处碾压而来，透过枢密院厚重的墙基与金砖地面，隐隐传来。紧接着，一连串清晰可闻，因载重至极而呻吟、颤动的木轮碾过石板路的“嘎吱”声，沉闷地响起，由远及近。

一个浑身烟尘、脸色亢奋得如同涂抹了红脂的小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户房门槛，声音因狂喜而尖利变形：“大——大人！来了！户……户部右藏库刚送到的！第一批！五十万贯现银现钱！马车……三十辆大车！排了半条御街！”

百万贯之洪流，至此已成具象！它不再仅是奏报上的冰冷数字，它以最原始、最野蛮、最具有冲击力的物质形态——堆积如山的铜钱，码放如砖的银铤，封存严密的金页——冲破了枢密院的大门，也彻底冲垮了朝堂之上最后一丝犹疑与伪饰！

刹那间，整个汴梁的权力中枢，如同一锅滴入滚油的沸水，彻底炸开了！

紫宸殿上，刚下朝不久的柴荣还未来得及褪去沉重衮服，御案上已堆满了各部堂官火急火燎的奏疏。

户部尚书奏：“请旨，盐引期货所得之巨资，是否充入太府左藏？以安……”

“糊涂！”柴荣一拍御案，几份奏章弹跳而起，“国之危难，强虏压境！钱需如水，即刻入北库（专供北伐军需之库）！刻不容缓！”

兵部尚书紧随：“枢密院急报！辽主已至幽州督师！河北情势危如累卵！陛下！请拨现银三百万贯（狮子大开口），速购辽东契丹马！打造甲胄兵刃！厚赉士卒！”

工部侍郎更大声：“军器监！箭簇、火器耗材如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银，巧匠神技亦枉然！请拨五十万……”

吏部天官未语先叹：“京西、河北诸州县流民聚集，嗷嗷待哺！若再强征夫役粮草，恐致民变！请赈……”

争吵！奏请！讨价还价！每一句言辞恳切的奏报背后，都伸着无数双渴望攫取巨资的手。朝堂，顷刻间化身巨大的争肉之场。百万贯军资，这头由西南血肉喂养出的狰狞巨兽，引来了更加恐怖的垂涎饕客！

户部银库外，兵部、工部的官员几乎要厮打起来！只为争个卸车的先后顺序！枢密院派去协调的属官嗓子早已喊哑，在推搡的人潮里如同一片无助的叶子。

内侍省、三司、各路转运使在京的耳目……大大小小的官员，各府的幕僚清客，如同嗅到蜜糖的蚁群，蜂拥而至户部！一道道炙热贪婪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耙犁，恨不能从滚动的钱箱上先刮下一层油！

“王相！王相高瞻远瞩！”御史中丞郭奎挤到王朴身边，枯瘦的脸上堆起从未有过的谄媚笑意，“如此手笔，非常人可为！为国聚财，功在千秋！”他搓着手，低声道，“小婿日前补了礼部一个清闲差遣，听闻北库那边，倒腾粮草辎重文书录事，缺几个老成可靠的……”

王朴眼皮也未抬，看着眼前铜银洪流，冷冷道：“郭中丞尽忠职守，清正廉洁，想必早已置下千顷良田？北库小吏清苦，怕是委屈了令婿。”一句话堵得郭奎面红耳赤，讪讪退后。

吏部文选司的李郎中不甘人后，故作凝重地拱手：“王相，各地清点盐引期货交割，涉及繁难书算文案。下官手下倒有几个精通算学、熟读《九章》的待选小吏，不如……”话未说完，工部派来的一位督造官不耐烦地将他挤开，径直对刚签收一批银两的监库官吼：“老刘！那箱有磕碰的银锭先别上账！卸到北院（工部院落）！熔成水正好铸甲片！”

混乱与疯狂的气息弥漫着整座城池。权贵府邸的飞马整夜不停，携着加盖火漆的密信奔向各地藩镇。盐引期货这个暴富神话的余热尚未散尽，百万军资的诱惑又将无数双眼睛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