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龙旗北指破寒云(1/2)
七日后,汴梁。
枢密院北曹的烛火彻夜未熄,如同风中残烛,映着王朴佝偻的身影。案几上,那截嵌着铜筒的武卫臂骨已被红绸包裹,旁边摊开的代州舆图上,“黑风口”“楼烦关”等字样已被反复圈点,墨迹晕染如血。
“大人!急报!”小吏撞开房门时,靴底带起的寒风掀动了烛火,王朴眼前的舆图瞬间陷入一片晃动的暗影。他枯瘦的手猛地按住案角,才稳住那截冰凉的臂骨——昨夜从骨缝中剔出的密笺就压在卷。
小吏双手捧来一方染血的木匣,匣内铺着半张撕裂的羊皮,上面用炭笔草草画着三道箭头,直指代州城!羊皮边缘沾着的毛发,经老卒辨认,是契丹“血狼牙”亲卫特有的灰黑色鬓毛!“这是从井陉道溃兵身上搜出的!他们说……契丹五万生力军已出古北口,带着三十座攻城塔,三日内必至代州!”
王朴抓起羊皮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攻城塔!那是能直接碾平城垛的庞然大物,代州残破的城墙根本经不起这般撞击!他猛地将羊皮按在舆图上,箭头恰好刺穿“代州”二字,仿佛要将这座孤城钉死在冻土上。
“悬颅……悬颅啊!”王朴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抓起那截臂骨狠狠砸向案上铜铃!“当——”清脆的铃声刺破死寂,却被他接下来的嘶吼盖过:“敲玄武楼!八十一响!传枢密……传陛下旨意!代州危!契丹压境!悬颅示警!!”
他刻意省去了“枢密院”的前缀,此刻唯有以“陛下”的名义,才能让这丧龙钟的警示穿透汴京的晨雾。小吏连滚带爬地冲出,王朴瘫坐在椅上,看着案几上那滩未干的血渍——昨夜他咳在密笺上的血,此刻已凝成暗褐色,像一块丑陋的疤。
西华门的暮鼓刚歇,紫宸殿内的烛火已如白昼。
柴荣正对着幽州舆图凝眉,指尖在“代州”二字上反复摩挲。案角那支“定疆箭”的金羽在火光中闪烁,箭杆上“显德二年,克晋阳”的刻痕,是他十年平边誓言的见证。
“陛下!宫门司急报!”掌印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入,声音抖得不成调,双手捧着一块浸透黑血的粗布!布上用指血写着两个歪扭大字:“悬颅!”那是两颗被生生咬碎的人目!
“悬颅?!”柴荣猛地拍案,紫檀木大案应声震颤,定疆箭“当啷”落地,箭尖在金砖上划出火星。他认得这种传讯方式——这是北汉旧部在绝境中才用的“血目传信”,意味着送信人已将密信吞入腹中,宁死也不泄露半个字!
“玄武楼的钟……”柴荣的声音陡然发紧。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沉重如闷雷的钟鸣!一、二、三……整整八十一下!每一声撞击都像重锤砸在皇城的地基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下!那是皇城最深处的丧龙钟,自太祖建国以来,只在国丧或外敌兵临城下时敲响!八十一响,是亡国之危的警示!
“王朴这老东西……”柴荣霍然起身,龙纹靴踩碎案边的端砚,墨汁与朱砂混在一起,如泼洒的鲜血,“他在用命敲钟!”
“陛下!”禁军统领闯入门内,甲叶碰撞声惊得烛火摇晃,“枢密院急报!契丹五万铁骑出古北口,代州火油将罄,杨业将军……恐难支撑三日!”
柴荣抓起地上的定疆箭,箭尖抵在掌心,刺痛让他的眼神愈发锐利:“传朕旨意!御前都点检整军!玄甲赤缨卫三日内集结!朕要亲征!”他一步踏过倾翻的案几,猩红大氅扫过满地狼藉,“赵匡胤在哪?!”
“回陛下!赵将军正镇守晋阳,距代州最近!”
“令他即刻拔营!压向楼烦关!切断契丹后路!”柴荣的咆哮撞在殿壁上,回音如雷,“告诉杨业!代州城破之日,便是朕御驾抵关之时!朕要在代州城头,亲手斩了耶律斜轸的狗头!”
当夜,枢密院的军议成了一场无声的角力。
范质捧着笏板的手在抖,花白的胡须随着颤抖的嘴唇晃动:“陛下!河北初定,禁军主力半数在北,京师空虚!若御驾轻动,山东李筠、淮南李重进必生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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