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紫宸殿上两难裁(1/2)
汴京皇商司的值房里,烛火正舔舐着浸透松烟墨的竹简。
陈琅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将那份从枢密院抄录的粮道记录死死按在案上。宣纸上“皇商司以盐引核验为由扣船三日”的字迹,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底生疼。符清漪刚核对完运往寿州的盐引账册,朱砂笔还悬在半空,鲜红的印记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恰似一滴凝固的血。
“这处墨色不对。”她忽然按住陈琅的手,指尖划过“核验”二字的收笔处,“赵普用的是南唐的‘烟墨’,比咱们的松烟墨亮半分,你看这纸背的渗透痕迹——”她翻转文书,背面果然有团极淡的青黑色晕染,“只有在澄心堂纸上才会这样。”
陈琅猛地掀翻案几,盐引样本哗啦啦散落一地。其中一张还带着楚州盐场的砂粒,那是安大福特意留作凭证的,此刻却成了嘲讽。“他连用纸都算准了!”他从靴筒抽出探闻局的密报,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淮水的淤泥,“楚无声查到,李将军焚册是为了掩盖私放南唐降兵的旧账,那些粮册里夹着他去年冬给皇甫晖的密信!”
符清漪的银簪“当啷”坠地。她想起父亲符彦卿常说的话:“军中账册里藏着的刀,比战场上的矛更杀人。”她弯腰去捡密报,却被陈琅攥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未熄的怒火。“可证据呢?”她声音发颤,“帅船沉在淮水深处,那些信早就成了鱼食。”
窗外突然响起金钲声,三短一长,是枢密院急召的信号。陈琅抓起那件绣着“皇商司”字样的锦袍,转身时带倒了炭盆,火星溅在散落的盐引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像极了那些被篡改的记录上的破绽。
紫宸殿的龙涎香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柴荣捏着两份奏折,指腹在“血书”二字上反复摩挲。赵匡胤的奏疏用朱砂写就,字迹因激愤而扭曲,末尾还沾着半片干枯的血迹——据说是李继勋战袍上的。而陈琅的奏折里,夹着两封火漆封口的信,一封是楚州盐场查获的南唐私盐账,另一封是护榷军关于“粮船夹带兵器”的勘验记录。
“陛下,”枢密使王朴的咳嗽声打断了沉默,他将竹杖往金砖上一顿,“皇商司截获的私盐里,掺着辽国的‘狼头盐’,这分明是辽唐勾结的铁证。”他从袖中取出块盐晶,在烛火下能看见里面嵌着的细小狼牙印记。
柴荣没接话,目光落在赵匡胤奏折的附页上——那是滁州禁军的联名血书,密密麻麻的指印红得刺眼。其中有个熟悉的名字:王三郎,去年还在御苑当值,因救驾有功被李继勋调去寿州。
“陈琅,”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说粮船延误是因查获私盐,为何护榷军的勘验记录迟了五日才送抵汴京?”
陈琅刚要辩解,就被赵匡胤的亲信、殿前司都虞候石守信打断:“陛下!定是皇商司故意拖延,好销毁罪证!李将军尸骨未寒,他们却在楚州搂着盐引喝庆功酒!”
“一派胡言!”符清漪不知何时跟着进了殿,手里捧着通市局的商路图,“安大福在楚州截获的私盐,足够寿州守军吃三个月!若不是他扣船查验,这些盐早就成了南唐的军饷!”她展开地图,楚州位置被朱砂圈了三重,旁边标注着“截获私盐二百石”。
柴荣的目光在地图与血书间游移。案头的青铜爵里,御酒早已凉透,倒映着殿角悬着的“正大光明”匾额,显得格外讽刺。他忽然想起上月李继勋回京述职时,曾在御花园说过:“淮南的水太深,弟兄们在水里趟,难免湿了裤脚。”当时只当是戏言,此刻想来,竟是谶语。
“传朕旨意。”皇帝终于放下奏折,指尖在两份文书上各敲了三下,“皇商司调度失当,罚俸一年,安大福贬为楚州盐场监工,即刻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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