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淮波裂处战云横(2/2)
昭义节度使李筠的儿子李守节也不含糊,带着三千人进驻寿州后,直接接管了寿州的盐场,对外宣称“替皇商司护盐”,实则断了殿前司从寿州运盐的通道。赵匡胤气得在濠州帐中砸了茶盏,却因曹延禄和李守节手握盐债凭证,不敢轻易动兵——他知道,这些藩镇是陈琅请来的,动了他们,就等于和陈琅彻底撕破脸,而柴荣此刻,绝不会允许南征前线内讧。
就在这时,李重进的援军到了。
这位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没有派使者,而是亲自让副将带着一千人、五千石粮草,直奔护榷军的营地。副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叫张威,曾跟着李重进打过后蜀,手里捧着兵符,见到杨延玉就单膝跪地:“李将军说,护榷军是大周的脊梁,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打仗。这一千人,归杨将军直接指挥,粮草也已入仓,任凭调度。”
杨延玉愣住了,他没想到,李重进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张威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李将军说了,殿前司的人不地道,他看不惯。护榷军在采石矶流的血,他记在心里。”
护榷军的士兵们得知消息,都跑到营门口迎接。当他们看到一车车的粮草,看到张威带来的一千装备精良的士兵时,欢呼声震得淮水都在颤。那个曾抱着烧焦“周”字旗哭嚎的老兵,此刻举着旗高喊:“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杨延玉握着张威的手,忽然想起李重进破广陵时的场景——那位将军,虽与赵匡胤同为禁军大将,却始终守着武将的本分,不搞阴谋诡计,只知为国死战。他忽然明白,在这混乱的淮南,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匡胤那样,把权力看得比家国重要。
几日后,杨延玉带着杨盛、杨延昭,去了采石矶的江边。
他们找了块巨大的青石,立在江边,没有刻字,没有立碑,只在石上洒了三碗酒——一碗敬战死的护榷军,一碗敬铁林卫的弟兄,一碗敬那些还在为大周死战的士兵。
江风卷着未熄的余烬,落在三人的玄甲上,像一层洗不掉的尘埃。杨延玉摸着冰冷的青石,忽然开口:“大哥,二哥,爹说‘杨家将不涉党争’,可现在,我们站在皇商司与殿前司之间,手里握着陈总掌事的私兵,领着李将军的援军,早已身不由己。”
杨盛望着江面上漂浮的船骸,沉默半晌,道:“爹还说,杨家将的刀,只斩外敌,不斩自人。可现在,自人的刀,已经架到了咱们脖子上。”他拔出铁枪,枪尖指着远处濠州的方向,“赵匡胤的殿前司,曹延禄的藩镇兵,还有咱们的铁林卫,淮南已成了棋盘,咱们都是棋子。”
杨延昭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捡起一块被火烧黑的船板,在青石上轻轻划着。他划的是杨家将的家徽,一个“杨”字,却在中间划了一道裂痕,像被什么东西生生劈开。
风越来越大,江面上的余烬被吹得漫天飞舞,像一场黑色的雪。三人站在青石前,玄甲在风中发出“铮鸣”,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无奈。他们知道,采石矶的火虽然灭了,可大周内部的火,却刚刚燃起。这场南征,不仅打残了南唐水师,更打裂了大周的根基——殿前司的坐大,藩镇的介入,皇商司的私兵,还有护榷军的困境,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裂痕,蔓延在淮南的土地上。
陈琅站在远处的山头,看着三人的背影,心里满是复杂。他私募兵、引藩镇,是为了制衡赵匡胤,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藩镇的野心,并不比赵匡胤小,今日他们能为盐债而来,明日也能为盐利而反。可他没有选择,护榷军不能垮,淮南不能丢,哪怕要把自己也拖进这权力的旋涡。
李重进的副将张威,此刻正和杨延玉在营中议事。帐中挂着淮南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殿前司、藩镇兵、护榷军和铁林卫的驻地,密密麻麻,像一张巨大的网。“杨将军,李将军说了,若殿前司再敢刁难,侍卫亲军随时能支援。”张威的声音坚定,“咱们大周的兵,该对着南唐,不是对着自己人。”
杨延玉点点头,目光落在舆图上的濠州——那里,赵匡胤正盯着淮南的局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到来。而他们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刀,守住脚下的土地,哪怕身不由己,哪怕裂痕难缝。
夕阳西下,将采石矶的江面染成一片血红。那座无字碑,在余晖中静静矗立,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这场南征的惨烈,也记录着大周内部,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痕。而江风,还在不停地吹,仿佛要将这些裂痕,吹遍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