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晚年赵普:遗策勾沉铸新律,孤灯残血照九州(2/2)
鲜血浸透了扬州府衙前的青石板。就在这血腥味尚未消散之际,一座崭新的石碑巍然矗立。碑上,新设县衙的架构清晰可辨:
“县衙设‘三房六曹’:
户房:专司田亩丁口核查,赋税账册越过州府,直接呈报省布政使司!为防舞弊,每季度需附田地实景图册与户主画押。新上任的户房主事在石碑前郑重宣誓,手中的账册被晨露打湿,字迹却愈发清晰。
刑房:主管民间诉讼断案,卷宗判牍需上报省按察使司复核备案!刑房内,新制的枷锁泛着冷光,墙上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书吏们连夜整理积压案卷,油灯下,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兵房:负责驿传屯丁管理,兵员调动受省都指挥使司节制辖管!兵房外,新兵正在操练,口号声整齐划一。墙上贴着最新的调防图,红笔标注的箭头直指要害之处。
赵普手握尚方宝剑,剑尖直指碑文,沉声道:“此三条新规,就是要彻底斩断地方官吏徇私舞弊、拥权自重的根基!”话音在肃杀的空气中回荡。他身后,新委任的州县长官们,个个神情庄重。这些出身政学实务科的官员,怀中都揣着墨迹未干的《九州志》抄本,那是新政推行的重要依据。他们深知,自己手中握着的不仅是笔墨案卷,更是天下百姓的希望。
四、齿轮入髓?童谣见证新沧桑
地方改制的动荡,持续了整整两年。期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十二行省,因抗拒新政而被罢黜、流放、乃至枭首的地方官吏,逾千人之众。
然而,铁血的手段,终究换来了秩序的重建。
当洛阳国子监内,稚嫩的童声,开始朗朗诵读起,由赵普亲自编订的《行政识字谣》时,一个新的时代,已然,在悄然降临。
“天子坐朝堂,政令出燕官。省司如巨轮,层层往下放。州郡似转轴,承上又启下。县衙小齿密,事事有人抓。乡镇管户籍,徭役依律派。最末到村野,律碑立田洼——”
童谣声,清脆悦耳,却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同年秋,陈恪因巡视军务,路过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他偶然见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农,正拄着犁耙,立于村口那座新立的“村公所”前。老人那双枯树皮般的手指,正费力地,摩挲着公所墙壁上,镶嵌着的一块青石律碑。
“……凡乡官摊派徭役、征收杂捐,超出正税一成者,村民,可合力绑之,赴县衙鸣冤!”
碑文的落款处,竟并排,刻着两个奇异的徽记:政学常用的笔纹图样,与军工司象征精密制造的齿轮图样,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
“这碑……”陈恪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旁的里正,连忙躬身低语:“回禀国公,此碑,乃是去岁朝廷颁下《村治简则》时,统一由军工坊铸造,发往天下各村的。听闻,所用之铁料,正是……正是右相您当年,下令废弃的那批弩车车轴……”
陈恪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抚摸着那冰冷粗糙的碑面,放声大笑!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赵普在朝堂之上,痛斥他那车载轰天雷,“耗费民力、有违仁政”的模样。
谁能想到,那些曾被讥讽为“扰民凶器”的战争残骸,如今,竟化作了这帝国最基层法理的筋骨!
五、孤灯残血,法典终成
开武十四年,赵普已年逾花甲。他感到自己的精力,日渐衰退,遂上表,请求辞去左参政之职,愿以残年余力,专心编修一部,足以垂范后世的《大燕法典》。
柴熙诲感念其功,准其所请,并特许其,可随时入宫,查阅所有内府秘档。
整整两年,赵普将自己,关在了国史馆那浩如烟海的卷帙之中。
他将陈琅遗稿中,那闪烁着超越时代光芒的“三权制衡”之论;将自己一生“强干弱枝、集权中央”的实践经验;更将那些自政学实务科出身的新一代官吏们,所提出的“均田、减税、恤民”的方案,尽数,熔于一炉。
终于,在开武十六年的暮春,一部煌煌二十卷,涵盖了“民法、刑法、军政、财政、监察、继承”等帝国运行方方面面的《大燕法典》,宣告完成。
柴熙诲亲自,为这部法典,作序。序言的最后,他写道:
“煌煌燕土,自陈公帷幄定鼎,复我山河旧疆;赵公制律安邦,立万世之基。此法典乃双璧心血所凝,非一人之智,实群贤之萃。持此圭臬,则大燕金瓯永固,可延祚数百年,黎庶安享太平。”
法典颁行天下之日,赵普,独自一人,回到了参政司东厅的那间密室。
他点燃了那盏,陈琅留下的旧铜灯。灯座的齿轮,依旧在缓缓转动。灯光,映照在墙壁之上,那幅巨大的《九州疆域全图》之上。
省级的三司,如金轮悬顶;州县的衙署,似银链垂落;乡镇的公所,若铜钉楔地;村头的律碑,是铁桩入髓……
那光影,最终,停留在了岭南的那片区域——那里,正是当年陈琅咳血,污损了“乡治”残页之处!
赵普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了新任岭南布政使苏进,刚刚呈上的《乡约十则》。
奏折的首条,赫然写着:
“……乡设议事堂,凡商贾、农户、匠籍人等,皆可推选代表,与乡官一同,共决徭役分摊、堤坝修缮等公共事务——此,谓之‘小齿轮亦可上传民声’!”
至此,他终于领悟陈琅当年留白的深意:基层治理法,当由万民书,方能合民心。
《燕史?赵普传》载:
开武十六年,《大燕法典》成,赵普呕血于案前。柴熙诲亲临探视,赐药慰问。赵普伏地泣曰:“臣幸不负陈公所托,为陛下、为大燕铸就万世基石。”帝亦慨叹:“齿轮噬尽铁骨日,方是盛世极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