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临终遗言（2/2）

朱大典似乎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目光从儿孙身上移开，缓缓扫过闻讯赶来的王秀楚、孙兆奎、李猛、张鼐等文武官员。这些人，有的来自史可法幕府，有的是黄得功旧部，有的是后来投靠的义军首领，还有像他这样，原本属于鲁监国一系。如今，都聚在赵高翔的旗帜下。

“诸位……”朱大典的声音更微弱了，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老夫……先走一步了……可惜……可惜啊……看不到侯爷……驱逐鞑虏……恢复汉土……的那一天了……”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即便是李猛这样的铁汉，也红了眼眶。王秀楚长叹一声，背过身去。孙兆奎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们都知道，这位老将军虽然起初并非赵高翔嫡系，甚至在鲁监国与赵高翔之间有过犹豫，但最终，他用自己的忠诚和生命，践行了诺言。

朱大典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目光转回赵高翔脸上，那只被赵高翔握住的手，竟然微微用力反握了一下。

“侯爷……”他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赵高翔不得不将耳朵贴近。

“侯爷……能整合各部……打硬仗……大家……愿意跟着你干……可是……”他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和历经三朝（崇祯、弘光/鲁监国、隆武及现在）浮沉的透彻，“可是……若是将来……侯爷……被掣肘……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该怎么办？”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入赵高翔心中。他瞬间明白了朱大典的未尽之言。这位老将军看够了崇祯朝的党争误国，看够了弘光朝的腐败短视，看够了鲁监国势力的内耗无能，甚至也经历了隆武朝廷的局限。他是在用生命最后一点火花，向自己发出最严重的警示！

朱大典的手渐渐失去力量，眼神开始涣散，但他依旧死死“盯”着赵高翔，仿佛要将最后的牵挂和警告刻进他的心里：“侯爷……路……还长……要看清楚……想明白啊……”

话音未落，那只紧握的手终于彻底松脱，无力地垂下。朱大典的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睛缓缓阖上，最后一口气，随着那未尽的话语，消散在充满药味和血腥的军帐中。

“老将军——！”朱万化扑在父亲身上，放声痛哭。朱钰也跟着嚎啕。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悲声。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对朱大典临终之言的震撼中。

赵高翔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岩石般的冷峻。他弯腰，伸手，轻轻为朱大典合上未完全闭拢的双眼。然后，他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帐内每一位文武官员，从王秀楚到孙兆奎，从李猛到张鼐。

“厚葬朱老将军。”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以公爵之礼。其子朱万化，承袭爵位，入军效力。其孙朱钰，入启明学堂，好生教养。”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穿透帐篷，看向那风云变幻的未来：“老将军的忠言，本侯，记下了。”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所有人都从他那双沉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读懂了决心。朱大典用生命换来的，不仅仅是一场惨胜和敌酋的首级，更是一记响亮的警钟，和一个关于未来道路的、沉重无比的叩问。

赵高翔转身，大步走出军帐。帐外，残阳如血，映照着刚刚经历血战的河滩和远处沉寂的顺昌城。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斩杀图赖的兴奋早已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和朱大典临终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所点燃的、更加炽烈也更加清醒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