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北大营(2/2)
军汉一脸茫然无措,“小花?军营里…哪里有什么花啊?”
他笨拙地拍着男孩单薄的脊背,试图安抚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小兄弟,别怕…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只能反复说着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语。
男孩充耳不闻,只是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混乱中,嘴里反复地、破碎地念叨着那几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小花…妹妹…星哥…花儿…”
在军汉笨拙而持续的安抚下,剧烈的情绪爆发耗尽了男孩最后一丝力气,他再次陷入昏沉的睡眠。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小小的身体仍不时惊悸般地抽搐,眉头紧锁,仿佛仍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看着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军汉长长吁了口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他不敢怠慢,蹑手蹑脚地退出营帐,一路小跑着去找军医。
不多时,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请了进来。
老者面容清癯,银发用一根鹤骨长簪一丝不苟地绾成道髻,三缕长髯垂至胸前,颇有些仙风道骨。正是营中陈姓老军医。
老者在床沿坐下,伸出两指,轻轻搭在男孩纤细的手腕寸关尺上。
闭目凝神,指尖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脉息。渐渐地,他山根(鼻梁根部)紧锁,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这孩子…”
陈军医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而凝重,“脉象虚浮微弱,似有若无,时断时续…身体底子虽弱,倒无大的损伤。只是…”
他看向军汉,眼中带着洞悉世事的悲悯,“心脉受创极深。之前怕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大悲大恸、大起大落,神魂激荡,心神受激过甚,恐已伤及根本。”
军汉听得怔怔发愣。
他之前只知是秦都统带回来的孩子,属官吩咐好生照料,哪里知道这孩子竟背负着如此惨烈的过往?
“这…这可怎么弄?”军汉搓着手,一脸愁苦。
陈军医摇摇头,提笔开了几张静心凝神、安魂定魄的方子,仔细叮嘱了煎服之法,便起身离去,留下一室药香和愁绪。
军汉呆立半晌,想起老军医的话,越发觉得这孩子可怜。
他咬咬牙,出门寻到当日随秦都统出行的属官,几番恳求打听,才终于得知了男孩那如同炼狱般的遭遇。
听完之后,饶是这个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糙汉子,眼眶竟也微微发红,心中那份同情和怜惜,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营帐,看着床上那瘦小苍白、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身影,默默打来温水,用布巾沾湿,极其轻柔地擦拭着男孩脸上干涸的血污和泪痕,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微弱的呻吟。
“水…水…”
男孩再次醒来,只觉得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
“来了!水来了!”
军汉一直守在床边,闻声立刻端过早已准备好的粗瓷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他小心地坐到床边,用有力的臂膀将男孩虚弱的身子半扶起来,另一只手稳稳地将碗沿凑到男孩干裂的唇边。
“咕噜…咕噜…”
男孩如同在沙漠中跋涉了数日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生命的甘霖,几乎是本能地将整碗水喝得绢滴不剩。
“好些了吗?”
军汉看着男孩喝水的样子,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关切地问道。
温热的水似乎滋润了干涸的灵魂,男孩恍惚间恢复了些许精神,眼神不再那么涣散。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憨厚、眼神关切的军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虚弱地道:
“好…好多了…多谢大叔…”
他的目光带着探寻,望向军汉:“是…是您救了我吗?”
“不不不!不是我!”
军汉急忙摆手,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空碗甩出去,“是秦统领!她把你从…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他提到秦映雪的名字时,语气带着由衷的敬畏。
“秦统领…”
男孩喃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努力搜寻。一个模糊却无比耀眼的形象渐渐浮现: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容颜清冷绝丽,出手如雷霆…如同降临凡尘、驱散黑暗的…仙女!
这个念头一起,男孩挣扎着就要下床,动作牵动了虚弱的身体,让他一阵眩晕。
“哎!小兄弟,你这是干嘛?”军汉慌忙按住他。
“我…我想去谢谢…谢谢那位仙女姐姐的救命之恩…”
男孩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向往。
“仙…仙女姐姐?!”
军汉闻言,脸上的憨厚笑容瞬间僵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帐门方向,仿佛怕这话被谁听了去。
心中疯狂腹诽:我的个小祖宗哎!你管那位杀伐决断、令北地群匪闻风丧胆的“冰罗刹”叫仙女姐姐?!
这话要是传到她耳朵里,或者被营里那帮兔崽子知道…嘶!简直能笑掉全营的大牙!不,是吓掉!
他赶紧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兄弟,你现在身子骨还虚得很!秦统领特意交代过,让你只管安心静养,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等你彻底好了,再去拜谢秦统领,她见了也高兴不是?”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对了小兄弟,你看我这脑子,还没问你叫啥名儿呢?”
“名字?”
男孩眼中再次浮现迷茫。他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仿佛在迷雾中穿行。
许久,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告诉他姓袁…大哥总是叫他…小阳?
“我叫…袁阳。”
男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确定,“敢问大叔…尊姓大名?”
“嗨!什么尊不尊的!”
军汉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开嘴笑道,“我就一粗人,姓许,单名一个忠字!你叫我忠叔就行!”
“谢谢忠叔。”
袁阳看着眼前这张真诚憨厚的脸,心中那冰冷的、被血浸透的角落,仿佛被这声称呼和这份关怀,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扯动嘴角,努力想回一个笑容,却显得无比苍白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