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纺织机旁的淬炼(2/2)
“看到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没?细皮嫩肉的,不像能干活的样。”
“哼,估计又是哪个穷人家逼出来的,干不了几天就得跑。这活儿,不是人干的……”
“听说夜班更累,机器不停人不停,工钱多点儿,但能熬下来的没几个。”
银珠默默听着,心里对“夜班”留了意。如果白班工资不够,或许……但她立刻甩开了这个念头,先撑过白班再说。
下午的工作更加难熬。长时间的站立和重复性劳动让她的双腿如同灌铅,腰背酸疼得直不起来。手指因为不断接触粗糙的纱线和机器,开始火辣辣地疼,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有一次,她在搬运一筐沉重的纱锭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纱锭散落一地,引来朴师傅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她只能连连道歉,忍着手疼和委屈,飞快地将纱锭捡起来整理好。
车间的时钟指针仿佛被粘住了一般,移动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银珠看着那些麻木工作的女工,她们的眼神空洞,仿佛生活的希望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磨灭。她紧紧攥住口袋里那本预习教材的轮廓,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我绝不能变成这样!这里只是暂时的跳板,医学院,首尔大学,那才是我的目标!这信念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苗,支撑着她透支的体力。
终于,下午五点的下班铃声响起,如同天籁。银珠几乎虚脱,和其他工人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厂门口。李主任挨个发放当天的工资,薄薄几张纸币,却仿佛有千斤重。
“你的。”李主任把工资塞到银珠手里,数目比便利店一天的多一些,但这是用八小时高强度体力消耗换来的。“明天还来不来?”
银珠紧紧攥住那几张纸币,抬起头,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来。”
李主任似乎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离开纺织厂,银珠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支撑自己走向便利店。她先找了个公共厕所,用冷水拼命拍打脸颊,试图洗去满身的疲惫和棉尘味,又仔细检查了双手,水泡已经磨破,渗着血丝,她只好找块手帕简单包扎一下。绝不能让泰宇欧巴和任何可能认识的人看出端倪。
傍晚六点,她准时出现在“诚信便利店”门口。李泰宇已经在了,正在整理门口的饮料柜。
“银珠阿嘎西!你来啦!”李泰宇看到她,露出阳光的笑容,但随即注意到她比昨天更差的脸色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你……没事吧?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他的关心溢于言表。
银珠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欧巴。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加上预习功课有点累。”她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欧巴,昨天少钱的事,后来有头绪吗?”
提到这个,李泰宇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感激:“啊,那个……我后来仔细想了,应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找错了。银珠,谢谢你昨天没告诉我桑村(便利店老板),还愿意跟我一起承担。今天生意不错,我把亏空补上了!以后我一定加倍小心!”他挥舞着拳头,像是发誓。
“解决了就好。”银珠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花蛇姐那边暂时无需接触,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麻烦。
换上围裙,开始工作。便利店的忙碌与纺织厂的机械劳累不同,需要时刻应对各种顾客,保持头脑清晰和笑容。银珠努力集中精神,但身体的极度疲惫让她几次在找零时差点算错,反应也慢了些。
“银珠,你真的没事吗?”李泰宇担忧地看着她,“要不你去后面休息一下,这里我先顶着?”
“不用,欧巴,我可以。”银珠摇摇头,暗暗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利用痛感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搞砸这份相对“轻松”的工作。
晚上八点多,花蛇姐果然又来了,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这次买了更多的东西,包括几瓶烧酒和一些下酒菜。结账时,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在银珠苍白的脸上扫来扫去。
“哟,小妹妹,今天怎么蔫儿了?昨晚没睡好?是不是想通了,觉得欧尼我的提议不错?”花蛇姐语带戏谑,故意把“提议”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泰宇立刻紧张起来,想开口帮银珠挡回去。
但银珠先一步开口,她抬起眼,尽管疲惫,眼神却清澈而坚定,语气礼貌却疏离:“阿嘎西说笑了。我在这里工作很开心,老板和前辈对我也很好。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您的商品一共是八千七百元。”她利落地报出价格,态度不卑不亢,直接将花蛇姐后续的话堵死。
花蛇姐碰了个硬钉子,脸色一沉,悻悻地付了钱,拎着东西走了,临走前还嘀咕了一句:“不识好歹!”
李泰宇长舒一口气,对着银珠竖起大拇指:“银珠,厉害!对付这种人就得这样!”
银珠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多言。应付花蛇姐这种角色,比应对纺织厂朴师傅的责骂和身体的极限挑战,要容易得多。
下班时,银珠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李泰宇坚持要送她到巷口,被她婉拒了。她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再次走进那条昏暗的小巷,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那份被窥视的感觉,似乎也因为这极度的疲惫而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想尽快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哪怕只能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获得片刻的喘息。
然而,就在她掏出家门钥匙,准备插入锁孔的瞬间——
“银珠啊。”
一个低沉、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银珠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阴影里,父亲郑汉采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担忧、疑惑,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等了多久?他……看到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巨大的悬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银珠淹没,连极度的疲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惊得暂时退去。父女俩在昏暗的夜色中沉默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