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金之血·巨轮初啼(1/2)
邺城以北,太行山脉苍黑的脊梁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深秋凛冽的风中沉默。山峦的褶皱深处,巨大的矿坑如同被天神的巨斧劈开,裸露出大地深处最黝黑的内脏——蕴藏无穷热力的煤炭矿床。并州上党郡的“黑石峪”煤矿,便是曹操势力版图上新近崛起的一颗“黑金心脏”。
寒风卷着煤灰,打着旋扑向矿坑底部。矿工们如同蝼蚁般附着在陡峭的坑壁上,或深陷于坑底的泥泞之中。铁镐与坚硬煤层的撞击声单调而沉闷,叮、当、叮、当……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鼓点。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碎煤和石屑的飞溅,打在矿工们仅穿着破烂单衣的身躯上。汗水、泥浆和黑色的煤粉混合在一起,在他们脸上、脖子上、裸露的胳膊上凝固成一道道深沟,唯有一口喘息时露出的白牙和偶尔转动、带着麻木或绝望的眼珠,证明着他们还是活物。
“快!都他娘的动作快点!晌午之前这车皮不装满,谁都别想吃饭!”监工粗粝的吼声在巨大的坑壁间回荡,带着鞭稍破空的脆响,狠狠抽打着无形的空气,也抽打着每一个矿工紧绷的神经。一个精瘦的汉子动作稍慢,立刻被旁边手持皮鞭的监工兜头抽了一记,鲜血顿时从额头蜿蜒而下,混入脸上的煤污。汉子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更加拼命地挥动铁镐,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和痛苦都砸进这冰冷的岩石里。
“老张头!十三号竖井渗水又凶了!水车快抽不及了!”坑底,一个满脸稚气、最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带着哭腔朝一个正在奋力刨煤的老矿工喊道,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噪音中,几不可闻。
被唤作老张头的矿工停下手中的镐,侧耳听了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扒开挡在眼前的湿漉漉的头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坑壁深处那条迅速扩大的、如同野兽涎水般不断渗出的浑浊水流。
“二狗!快!去摇铃!告诉上面!十三号要透水了!”老张头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叫二狗的少年连滚带爬冲向坑壁一侧悬挂着的粗麻绳。绳索尽头,连接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他瘦弱的胳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摇动起来!当啷!当啷!当啷——!
刺耳的铃声穿透矿坑的喧嚣,如同垂死的哀鸣!坑底所有矿工的动作都停顿了那么一瞬,惊恐像瘟疫一样在他们麻木的眼神中点燃!不需要任何命令,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扔下铁镐,丢下背篓,如同受惊的兽群,手脚并用地朝着坑壁上的木制栈道和粗糙梯子亡命攀爬!
“跑啊——!”
“透水啦——!”
绝望的呐喊撕心裂肺。混乱瞬间爆发!推搡、跌倒、惨叫声不绝于耳。浑浊的地下水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怒龙,从岩缝中汹涌喷出,带着泥浆和碎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坑底。几个落后的矿工眨眼间便被浑浊的洪流卷倒,绝望的双手徒劳地在泥水中挥舞了一下,便彻底消失。
老张头刚刚抓住梯子,一股巨大的水流带着碎石猛地撞在他后腰!他惨叫一声,手一松,整个人朝下坠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瘦弱但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二狗!少年半个身子探出栈道,脸憋得通红,牙关紧咬,瘦弱的臂膀因为承受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和下方水流的巨大拉力而剧烈颤抖,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他脚下湿滑的栈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撑……撑住啊二狗!”老张头看着少年因为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浑浊的泪水混着泥水滚落。
栈道下方,洪水咆哮着上涨,距离他们的脚底只有咫尺之遥。死亡的黑翼已经笼罩下来。
就在黑石峪矿工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同时,数百里之遥的邺城“格物院”深处,气氛却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金属、油脂和一种焦灼的期待。
一间被高大围墙与外面喧嚣隔绝的宽大工棚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力锻锤沉闷的轰鸣声从隔壁隐隐传来,构成持续不断的背景音。中心区域被清空,地面上固定着一台前所未见的、由青铜和黄铜为主要材质打造而成的巨大机械装置。它结构复杂,管道纵横,连接着数个巨大的铁桶(锅炉)、粗壮的铜缸(气缸)、以及复杂的连杆曲轴系统。这便是凝聚了诸葛亮大量心血、由格物院顶尖工匠日夜赶制的“火轮船”(蒸汽机)核心动力部分原型机——“龙吟一号”。
诸葛亮一身素净的布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尚未褪尽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星般穿透工棚内弥漫的水汽和烟雾,专注地扫过装置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汗水顺着他清癯的脸颊滑下,滴落在沾满油污的地面。他正俯身在一个巨大的青铜气缸旁,旁边围着几个同样紧张又兴奋的工匠头领。
“孔明先生,您看这活门(气阀)的密封!”一个头发花白、手上布满厚茧的老工匠指着气缸顶部一个不断“嗤嗤”喷出滚烫白色蒸汽的铜质部件,声音沙哑,“用了三层浸油麻绳,又涂了厚厚一层鱼油混石墨的膏子,还是压不住!这‘火气’(蒸汽压力)太大了!”
诸葛亮伸出手指,在距离喷涌的蒸汽几寸之外感受了一下那灼人的力量,眉头微蹙:“压力远未达设计要求,密封已是不堪重负……”他拿起旁边一张墨迹未干的草图,上面用精准的线条勾勒着一种带有锥形塞和弹簧的精密阀门结构,“按此图,速速重制!必须能严丝合缝!”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还有这活塞!”另一个稍年轻些的工匠,指着连接巨大铜缸和复杂连杆的粗壮圆木柱(早期活塞),木柱表面已经被高温蒸汽熏烤得发黑焦糊,边缘甚至有细微的碳化裂痕,“先生,这硬木裹了铜皮,也经不起缸里反复蒸煮捶打啊!刚试了那几下,这木头芯子怕是要酥了!”
诸葛亮的目光落在活塞上,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忧虑。这确是材料上的巨大瓶颈。“换!”他斩钉截铁,“清点库房所有熟铁锭!用双层熟铁板铆接成筒!内壁必须打磨如镜!不惜工本!”他深知,没有足够强度、耐高温又具备良好密封性的材料,这“龙吟”永远只能是图纸上的幻想。
工匠们倒吸一口凉气。熟铁板价比金贵,铆接打磨更是耗费惊人。但看到诸葛亮眼中的不容置疑,无人敢有异议,立刻分头忙碌起来。熔炉被重新点燃,通红的铁块被钳出,在沉重的锻锤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火花四溅。工棚内温度骤升,汗水瞬间浸透了所有人的后背。
诸葛亮则走到连接着巨大锅炉的铜制压力表旁——这是他依据流体力学原理亲自设计的简易指示装置。巨大的黄铜表盘上,一根纤细的青铜指针,正伴随着锅炉内水被狂暴加热发出的咕嘟声和蒸汽在管道内奔涌的嘶鸣,在刻有“危”、“极危”字样的红色区域边缘疯狂地颤抖、跳动!指针每一次危险的晃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仿佛在敲击着末日的倒计时。
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邺城官道上的喧嚣。一队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骑士护卫着一辆装饰简朴却异常坚固的黑色马车,如同楔子般蛮横地分开人流,朝着城北格物院方向疾驰。马车内,曹操(林风)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侧一个镶嵌螺钿的樟木匣子。匣内,静静躺着几块黝黑发亮、沉甸甸的煤块样品,以及一份刚刚从并州黑石峪快马送至的“采掘月报”。
报告上的数字冷冰冰,如同矿坑底部的岩石:本月新开矿洞两处,计深三十丈;新募矿工四百七十人;开采“黑金”三万石……死亡及伤残人数:三十八人。每一个数字背后,是血汗,是生命,是巨大的生产力和同样巨大的生命消耗代价。曹操(林风)的眉头紧锁,现代灵魂对于生命权的根深蒂固尊重与乱世枭雄对效率、资源的冷酷需求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煤是工业的血液,是“龙吟”咆哮的基础,但这血液的代价,太过沉重了。
“主公,格物院到了。”车外,典韦粗犷的声音响起。
马车停稳。曹操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煤烟、金属粉尘、熔炼矿石和某种奇特焦糊味的灼热空气猛地涌入鼻腔。眼前的格物院早已不是当初几间简陋工坊的模样。高大的院墙圈起大片土地,里面厂房鳞次栉比,烟囱林立,巨大的水车在院墙外河流的驱动下不知疲倦地转动,通过复杂的齿轮和连杆将力量传递到各个工坊内部。叮当的锻打声、锯木的尖啸、水力机械的轰鸣、工匠的号子声……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嘈杂、充满原始工业力量的声浪,扑面而来,冲击着感官。
曹操在典韦和许褚的护卫下步入核心工区。沿途所见,皆是高度组织化、分工明确的工业场景:巨大的熔炉吞吐着赤红的铁水;水力带动的锻锤如同巨神的拳头,反复捶打着通红的铁坯,火星瀑布般飞溅;车床(原始的木结构车床,利用水力或畜力带动旋转)前,工匠正专注于切削着某种精密的青铜部件;空气中弥漫着油味、汗味和金属冷却时特有的铁腥气。秩序中蕴含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感。
“明公!”得到通报的诸葛亮快步迎出,布袍上沾满油污,但眼神依旧清亮,“‘龙吟一号’已就绪,正要进行全压测试!”
曹操颔首,目光扫过诸葛亮疲惫却亢奋的脸,沉声道:“有劳孔明。走,看看这吞火吐雾的‘龙’!”他压下心中那份关于“黑金之血”的报告带来的阴霾,迈步走向那座被严密看守、传出巨大嘶鸣声的工棚。
工棚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龙吟一号”庞大的身躯矗立在中央,如同沉默的巨兽。巨大的铸铁锅炉被熊熊炉火烧得赤红,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粗壮的青铜管道上凝结着水珠,又被热量迅速蒸发。连接锅炉与气缸的管道阀门已被紧紧关闭,内部积蓄的压力透过管壁传递出沉闷的低吼。那个新更换的、带有锥形塞和强力弹簧的铜质气阀,此刻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它死死地压住沸腾的蒸汽,如同扼住巨龙咽喉的最后一道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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