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星火渐黯·歧路同途(1/2)
冰冷的夜风掠过邺城高耸的新式坊墙,墙内巨大的水力锻锤早已停止了日间的嘶吼,只余下钢铁冷却时细微的“噼啪”声,如同某种金属巨兽沉眠的鼻息。然而,在这片被新技术重塑的寂静深处,在邺城一处绝密、由厚实水泥和粗粝钢筋加固的地下密室内,气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濒临断裂。
空气凝重得几乎凝滞,唯有几盏新式鲸油灯的黄焰在青铜灯罩内不安地跳动,将围坐者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光滑的墙壁上。这间密室的设计代表了曹操(林风)的意志——绝对的隔绝、高效、掌控。然而此刻,它更像一座冰冷的囚笼,囚禁着昔日“群星会”成员之间已然滋生蔓延的裂痕与寒意。
曹操端坐主位,一身黑色锦袍,仿佛融入了阴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规律地轮流敲击着同样由水泥浇筑而成、覆盖着冰冷铁板的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脆响。这并非急躁,而是顶尖程序员在代码陷入逻辑死锁或遭遇强力ddoS攻击时,大脑高速运转、穷举一切可能路径时近乎本能的动作。他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一份由工坊“技术保密司”呈递的密报——东郡一处关键的大型水轮驱动齿轮箱制造工坊,核心技术图纸疑似外泄,流向不明。案几另一角,则是一份由平原郡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摘要,清晰罗列着沈记工坊征地、孙记蔗园争水、杨大失田等一连串由土地、资本和新法滞后引爆的火药桶。这两份报告,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当前辉煌表象下急剧恶化的病体:内部技术壁垒摇摇欲坠,外部社会治理根基渐蚀。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顿,他抬起眼,目光如同精密仪器探出的激光束,锐利而冰冷地扫过与会者:
“诸位,‘群星会’创立之初的基石是什么?是信息共享,是技术协作,是建立于逻辑与效率之上的共同生存与发展策略!然而现在呢?”曹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直接刺入核心,“田亩新讼层出不穷,自耕农根基动摇,地方豪商与工坊主借助律法模糊地带扩张资本,兼并土地,挤压小民生存空间!此乃内患,动摇国本!更甚者,袁本初(小老板)那边,继承人未定,邺城已成沸鼎,混乱与内耗正在消耗我们可能的外援!而于内——”
他拿起那份泄密报告,指尖用力按在冰冷的纸上:“技术外泄!这绝非个案。东郡齿轮箱,核心设计原理虽非顶尖,但已应用于兖州三成的新式磨坊与纺机传动!泄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投入巨大资源建立的技术优势壁垒,正在从内部被蛀空!效率、最优解、快速推进的工业化进程,需要的是高度集权的资源调配和强有力的律法保障,以及绝对的技术壁垒!而非各自为战、互相猜忌、效率低下的松散联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维持现状的‘均衡’,就是坐视危机发酵,被司马懿之流的阴沟老鼠利用,最终吞噬我们共同打下的基础!统一,不仅是政治版图的统一,更是技术标准、律法体系、资源调配权力的统一!唯有如此,才能以最高效的方式整合力量,压制守旧反扑,扫平内外威胁,然后——”
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逻辑推演力量:“——将我们的视野投向更远!华夏之强,不应仅局限于九州之内。地图已在眼前(意指小乔韩雪绘制的寰宇图),海船已能远航万国(指孙权船队)。天竺的棉花、波斯的良马、罗马的匠艺……更广阔的资源和市场!更强大的对手与机遇!难道我们还要将宝贵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在内耗和低效的扯皮上?在那些田亩、借贷、雇工伤残抚恤的无尽讼案上纠缠?在袁本初那个即将分崩离析的烂摊子前犹豫不决?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资源浪费和效率犯罪?!”他以一个强硬的停顿结束了发言,如同法官敲下了法槌,整个空间因他话语中蕴含的强力逻辑与冰冷目标而震动。高效统一,集权扩张,扫除一切障碍(包括内部的“低效”联盟),然后剑指寰宇——这就是他林风基于绝对理性推演出的最优解。
“效率?犯罪?”刘备(陈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不高亢,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浸润过田间泥水的厚重感。他放下手中那份详实记录着汶水争水事件始末、杨大失田案卷宗以及平原郡对于规范工坊雇佣契约、限制最高利息的《农工均安令》试行草案。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孟德兄所言‘低效的扯皮’,落在平原郡,就是一个叫杨大的佃户,一家七口因一纸模糊的‘青苗为质’契约,被通和钱庄夺走了祖传的三亩薄田,寒冬腊月蜷缩在废弃的窝棚里差点冻毙!就是汶水边那两百多户断了水源的农人,若非我及时赶到,那场械斗流的血,足以染红半条河!”刘备的目光扫过曹操,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沉痛与坚持,“你所说的‘讼案’,每一条背后,都是活生生的、在绝望边缘挣扎的人命!是父亲绝望的眼神,是孩子饥饿的哭声!是刚刚看到一丝工业希望,却又被资本的贪婪和律法的缺位推入深渊的升斗小民!”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基层公务员的务实与对“人”的同理心在此刻凝聚成强大的信念:“技术壁垒?是,很重要,它能带来财富和力量。但若这壁垒建立在对农工疾苦的漠视之上,建立在任由资本无序扩张、地方豪强巧取豪夺的基础之上,这壁垒再高再厚,也如同沙上建塔!孟德兄,统一需要力量,但更需要人心!‘仁德’二字,在你看来或许是低效的迂腐,但在我眼中,它是维系社会不至于彻底撕裂的最后纽带!是让那些涌入工坊的流民、那些失去土地的佃农,还能看到一丝希望的光!没有对基本公平的保障,没有对社会底线的守护,你口中的‘高效统一’,只会制造出更多走投无路的‘杨大’,更多被煽动起来冲击工坊的‘暴民’!这些,难道不是司马懿们最乐于见到的混乱燃料?”
刘备的语气越发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实践者力量:“我们的路,应是深耕根基,缓图融合。在地方,通过《农工均安令》这样的尝试,一点一滴规范契约,限制高利,保障雇工基本权益,给予失地农民新的生计门路(如引导其进入工坊或参与新屯田),让自耕农能安心耕作。在工坊,我试行‘工坊议事会’,让工匠、雇工选出代表,与管理方议定工酬、工时、伤残抚恤,虽缓慢,却在基层形成认同。在郡县,强化乡里调解,鼓励‘群星会’理念渗透下的新式基层吏员处理纠纷,将矛盾化解在萌芽。这过程或许缓慢,不如你挥军破城、铁腕立规来得快,但它是在修补地基,是在争取时间,让社会能喘息,能适应这剧变的时代!最终目标?我从未忘怀。但欲速则不达!若为求快速统一而放任根基朽烂,那即便扫平六合,得来的也只会是一个危机四伏、随时可能崩塌的巨厦!”他看向孙权(孙阳),又扫了一眼袁绍势力代表(沮授)那疲惫焦虑的面容,“袁本初那里的混乱,更需要的是稳定内部的斡旋与协调,而非借机鲸吞!那是趁火打劫,只会彻底葬送脆弱的联盟!至于寰宇万国…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稳固了华夏自身,方有力量真正向外探索!”积累民心,稳固根基,仁政先行,缓图统一与未来——这是陈墨在无数次基层协调和直面民间疾苦后认定的唯一可行之路。
“稳?缓?呵。”一声带着年轻气盛和不耐的轻笑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孙权(孙阳)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摊开按在桌面上,发达的三角肌线条在紧身锦袍下隐约可见,那是运动员充满力量感的肢体语言。他面前摊开的不是诉苦的卷宗,也不是泄密的密报,而是一幅大幅的海图草稿,上面用朱砂醒目地标注着几个新规划的巨型灯塔点位、海军锚地以及一条指向更遥远南方的虚线。旁边另一张纸,则是密密麻麻的《海权法典》初稿条目——涉及贸易税则、领地管理、海军建制、远洋航行规范。
“两位兄长所言,皆有道理。”孙权开口,语速轻快,带着一种球场领袖般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但恕我直言,你们争论的焦点——是打中路快攻还是打阵地战,是优先推高地还是先发育——本质上,都还局限在这片大陆的棋盘上!”他的手指“啪”一声点在海图上那广阔无垠的蓝色区域,“看看这个!这才是我江东的未来,也是华夏文明跳出内卷泥潭的真正蓝海!”
他的眼睛闪烁着运动员追逐目标时的灼热光芒,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射出:“争田?争水?争那点可怜巴巴的亩产?意义有限!大海才是真正的无主之地,是无尽的财富之源!江东的钢铁、邺城的器械、平原的丝绸,装上我们的大船,运到天竺、波斯、甚至更远的红海沿岸,换回来的是什么?香料堆积如山,价比黄金!宝石璀璨夺目,充盈国库!更有新奇的作物种子、异域的图书典籍、关键的矿产情报!这贸易的利润,足以支撑我们进行更大规模的技术革新!足以养活多少失去土地的农人,让他们成为造船匠、水手、港口工人?足以招募多少精锐,组成纵横四海的强军?”
他指向那份《海权法典》草案:“这才是当务之急!统一的律法?统一的技术?在陆地上或许困难重重,但在海上,在我们江东主导的贸易网络和海军保护伞下,可以率先实现!我们设立航海院,制定统一的航则、税则、贸易规范、海军章程!吸引所有志在海洋的商贾、工匠、探险家!打造一个以海权为核心的、超越现有割据格局的新体系!这才是跳出死局的最优解!”
孙权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至于孟德兄的统一大业,玄德兄的固本仁政,我江东乐见其成,也愿意在物资和技术上给予有限度的合作。但目前,江东的资源必须优先保障航海院的扩张、海军舰队的打造、海外贸易据点的巩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期!罗马在分裂,波斯有内忧,南天竺诸国林立,正是我辈扬帆远航、开疆拓土、奠定万世海权之基的时候!窝在这片大陆上,争那些田亩得失、技术图纸的蝇头小利,还要被司马懿那些阴沟里的耗子搅得不得安宁,简直是浪费生命!浪费时间!浪费我们穿越者的巨大优势!”他环视众人,眼神灼灼,“合作?可以!但前提是尊重我江东的海权优先战略!技术共享?也可以!但必须以江东所需的造船、航海、气象、军事技术优先交换!否则,‘群星会’的框架,对我江东而言,恐怕已成束缚!”海权至上,跳出大陆内耗,专注于构建海洋新秩序——这是孙阳在无限广阔的蓝色诱惑面前,结合孙权原身的雄心与自身冒险精神,做出的最符合“效率”与“目标”的选择。在他眼中,大陆的纷争已是拖累。
沮授作为袁绍(小老板)的代表,一直沉默地坐在阴影中,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灰败气息。邺城持续数月、日益酷烈的继承人争夺战,袁绍病情的反复与无力掌控局面的焦躁,河北世家在袁绍试图进行的温和改革(如清理隐户、限制土地兼并)失败后变本加厉的反扑与掣肘……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磨盘,碾碎了他作为顶尖谋士的智慧与精力。此刻听着曹操的集权高效、刘备的仁政固本、孙权的海权优先,他只觉得无比遥远而讽刺。这三人争论的是未来帝国的蓝图,而他沮授,正挣扎在一个即将沉没的泥潭里,试图捞起几块有价值的碎片。
他干咳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曹公、刘使君、孙将军……诸位宏图伟略,授……感佩。”他艰难地措辞,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然邺城之局,危如累卵。袁公沉疴难起,谭公子(袁谭)得审配、郭图等冀州豪强鼎力支持,手握内府兵权;尚公子(袁尚)有逢纪及部分倾向革新的属僚辅佐,更得……得一些资财雄厚的河北新商贾暗中输诚;幼子袁买,虽得袁公偏爱,却无根基。三派倾轧,已成水火。更有甚者……”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近日城中流言四起,谓曹公意欲南下,刘使君觊觎河内,孙将军欲取青州沿海……此等流言,虽荒诞,却在人心惶惶之际,被有心人大肆传播,火上浇油!”他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哀求地看向众人,“授此来,非为争辩长远大计。袁公……恐时日无多。恳请诸位,念在昔日‘群星会’同道之谊,念在河北亦曾为抗击董卓、推动新学、工坊出力,更念在唇亡齿寒——若河北彻底崩裂,洛阳之敌(指李傕郭汜残余或西凉新军阀)、塞外之胡(鲜卑、乌桓)必将乘虚而入,乱局恐席卷中原!望……望诸位暂息争执,给予河北些许喘息之机……或至少……”他声音更低下去,带着难堪,“……莫要在此刻,落井下石,抽走技术支援与关键物资……”沮授的话语,充满了大厦将倾的绝望和对最低限度援助的恳求,是袁绍势力在残酷现实碾压下发出的哀鸣。生存都成了问题,何谈理想蓝图?
“唇亡齿寒?”曹操冷硬的声音像冰锥,瞬间刺破了沮授营造的悲情氛围。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性的目光牢牢锁定沮授那张写满焦虑的脸:“沮公达,你也是当世智者,何必在此刻空言‘同道之谊’?技术支援?关键物资?”曹操的手指猛地指向那份泄密报告,“东郡的核心齿轮箱图纸,从设计到定型,耗资巨万,耗时半年!图纸尚未捂热,竟已出现在邺城某家与袁尚公子交往甚密的工坊主案头!这,就是你河北‘盟友’的诚意?你让孤如何再相信,给予你们的任何技术,不会转眼成为捅向孤的刀子?!”
沮授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无法反驳。泄密之事,他亦有耳闻,正是河北内部倾轧、信息管理混乱的恶果。
曹操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目光锐利如刀锋,转向刘备和孙权:“还有你们!仁政固本?海权优先?好!那孤问你们:格物院最新一代的高效水轮机设计图,刘备,你平原郡的工坊主是否通过什么‘新式农工合作社’的渠道拿到了副本?孙权,你建业的造船大匠,是否已经破解了孤邺城工坊为驰道特制的大型轴承的铸造秘方?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合作,要共享,可你们治下的技术窃取,是否比孤的‘技术保密司’抓到的更多?!”他的声音充满了被背叛的怒火和冰冷的质问。
刘备眉头紧锁:“孟德!我推行《农工均安令》,规范契约,设立‘工坊议事会’,正是为了消弭矛盾,建立信任!技术推广若有益民生,也应有序进行,而非封锁如铁桶!你……”
“有序?”曹操厉声打断,“‘有序’的结果就是技术优势被蚕食!就是泄密!就是你们借着‘共享’之名行剽窃之实!袁本初的混乱就是前车之鉴!联盟?信任?”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一种彻底的失望和决然,“自今日起,邺城格物院所有最高等级技术项目,核心数据封存,非孤亲笔授权,任何人不得查阅!相关工匠、技师及其家属,集中安置于内城管控区!任何未经授权向他方(尤其是江东)转移关键技术的行为,将以通敌罪论处!孤要的是壁垒!是绝对掌控下的高效推进!不是一群各怀心思、在背后互相捅刀子的‘盟友’!”曹操的宣言,斩钉截铁,彻底关上了技术共享的大门,也宣告了“群星会”作为实质性技术联盟的死亡。
“管控区?通敌罪?!”孙权猛地站起身,年轻气盛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红,运动员的爆发力让他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曹孟德!你这是在画地为牢!自绝于寰宇大势!江东的航海探索,需要最精密的导航仪器,需要更坚固的龙骨!你为了一己私心,锁死技术,就是阻碍华夏走向海洋!好!很好!你建你的铁桶壁垒!我江东自会另寻他途!航海院从今日起,所有与邺城格物院合作项目全部冻结!我们需要的技术,可以重金向南洋胡商求购,可以向罗马使团交换!天下之大,岂独你曹家一院有能人?!”孙权的反击同样激烈决绝,海权梦想不容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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