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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嗜血.人格(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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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那消毒水的气味,像跗骨之蛆,死死缠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绝望。身后那扇紧闭的病房门,隔绝的不仅是一个人,更像隔断了两个世界——一个属于生者,一个正滑向无光的深渊。我没有回头,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到苏玥通红的眼眶里无声滚落的泪,怕看到老赵那宽厚肩膀再也扛不住的沉重,更怕……怕隔着门板上那一方小小的玻璃,撞上病床上那双骤然睁开的、只剩下冰封死寂的眼睛。

“影”在看着吗?那双洞悉一切、只余杀意的眼睛,是否正透过门缝,冷冷地注视着我这个闯入她囚笼又仓惶逃离的猎物?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钝痛。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成了此刻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锚点。背包粗糙的面料摩擦着后背,里面塞着简陋的装备和那枚染血的徽章,沉甸甸地压着肩胛骨,如同背负着一座墓碑。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惨白的光倾泻而出。我一步踏入那冰冷的金属盒子,数字向下跳动,如同生命倒计时。负一层,地下停车场。浓重的汽油味和混凝土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空旷的空间里,只有几盏惨淡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拉长着稀疏车辆的影子,像蛰伏在暗处的怪兽。空气死寂,脚步声被空旷放大,空洞地回响。

我走向那辆沾满雨林泥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它像一头疲惫的巨兽,静静卧在角落里,车身上干涸的泥点和几道深刻的刮痕,无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噩梦。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汗味、泥土腥气和淡淡血腥的气息涌出。我坐进驾驶座,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钥匙插入,拧动。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咆哮,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仪表盘的幽光亮起,指针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金属和尘埃的味道,直冲肺腑。脚下油门一踩,轮胎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车头猛地窜出阴影,冲向斜坡出口那片被城市霓虹微微浸染的灰白天光。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闪烁的霓虹招牌,步履匆匆的行人,喧嚣的车流……这一切属于正常世界的活力和色彩,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遥远,与我格格不入。我的世界,在古寺那根青铜巨齿贯穿林晚肩膀的瞬间,在看到她手机里那血淋淋的《界限》文档时,就已经彻底崩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废墟。后视镜里,医院那栋惨白的大楼迅速缩小,最终消失在楼宇的缝隙中,像一个被迅速缝合的伤口。

目的地,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在探险者圈子里流传于最隐秘角落、带着禁忌色彩的传说——黑水镇。传说它沉在西南边陲一片终年不散的浓雾深处,是通往“死者的国度”的门户。而归魂草,那株能缝补破碎灵魂的禁忌之物,就生长在那片生者止步的绝域深处。

车轮碾过漫长的国道,驶入崎岖的省道,最终拐上颠簸得如同地狱搓衣板的乡间土路。窗外的景象飞速退化,葱郁的山林被低矮、扭曲的灌木取代,天空像是被泼了脏水的灰布,越来越低,越来越沉。空气变得粘稠湿冷,带着一股植物过度腐败后的甜腥味,无孔不入地钻进车厢。

不知开了多久,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彻底吞噬时,前方的路,断了。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凝固的牛奶,又像某种活物的粘稠分泌物,无声无息地填满了前方的整个世界。它翻滚着,蠕动着,吞噬了道路、树木、远山的轮廓,目光所及,只剩下这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惨白。雾中死寂一片,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低沉嗡鸣,隐隐传来,震得人头皮发麻。

我停下车,推开车门。冰冷的湿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浓烈的腐殖质味道,衣服和裸露的皮肤立刻变得潮腻。雾气粘在脸上,像无数冰冷的细丝。能见度不足五米。

背上沉重的背包,检查了一下腰间插着的强光手电和那把从探险装备里抽出、磨得锋利的求生刀。冰凉的刀柄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辆被雾气迅速吞没的越野车,它像一个被遗弃的钢铁坟墓。然后,我转身,深吸一口这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一头扎进了翻涌的浓雾里。

方向感在浓雾中迅速迷失。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踩下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浓雾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又或是某种湿滑物体摩擦过腐叶的“沙沙”声,转瞬即逝,却足以让心脏骤停。我握紧了刀柄,指关节发白,精神绷紧到了极致。在这片白茫茫的混沌里,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陷阱。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就在疲惫和寒冷开始侵蚀意志时,前方的浓雾似乎……淡了一些?不,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存在硬生生排开了。

一座桥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椎骨,在翻滚的雾气中渐渐显现出来。它横跨在一条河面上,但那河水……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颜色。漆黑如墨,粘稠似油,水面平滑如镜,死气沉沉,仿佛凝固的石油,没有一丝涟漪。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正是从这漆黑的河水中散发出来,比雾中的气味浓烈十倍、百倍!仅仅是靠近,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桥的对岸……

雾气在那里变得稀薄,露出了一个镇子的轮廓。它静静地伏在墨黑的水边,像一头在泥沼中腐烂了千年的巨兽骸骨。房屋低矮、歪斜,墙壁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被霉菌和湿气长期侵蚀后的青黑色,许多屋顶坍塌,露出黑黢黢的窟窿,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窝。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任何活物的声息,只有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整个镇子浸泡在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里。

黑水镇。它就在那里,比传说中描述的更加阴森可怖。

桥头,拴着一条破旧的小木船。船身被漆黑的河水浸染,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木色,船帮上挂着一盏同样漆黑的灯,灯罩是某种不透明的材质,里面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幽绿色的光芒,如同坟地里的鬼火。

船头,坐着一个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披着破烂蓑衣的骨架。他身形佝偻得厉害,几乎蜷缩成一团,干枯如同树枝的手搭在一支同样朽烂的木桨上。宽大的斗笠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斗笠边缘露出的下半张脸——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紧紧地包裹着嶙峋的颌骨,嘴唇干瘪开裂,没有一丝血色。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早已风化的石雕,与这死寂的黑水和腐朽的小镇融为一体。

我走到岸边,离那墨黑粘稠的河水几步之遥,浓烈的腐臭几乎令人晕厥。目光落在那个佝偻的船夫身上。

“过河。”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干涩沙哑,在这片死寂中显得异常突兀。

船夫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去黑水镇。”我提高了音量,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那低垂的斗笠极其缓慢地、发出如同枯木摩擦的“嘎吱”声,抬起了一点点。斗笠的阴影下,两点微弱、浑浊的幽绿光芒亮了起来——那是他的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在黑暗中幽幽燃烧的鬼火!那目光冰冷、空洞,毫无生气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死物。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这不是活人的眼睛!

他依旧沉默。一只枯槁得如同鸟爪般的手,却极其缓慢地从破烂的蓑衣下伸了出来。那手上皮肤薄得透明,紧紧包裹着骨节,指甲长而弯曲,呈现出一种污浊的黑色。他没有摊开手掌索要钱财,只是伸出那根如同枯枝般的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指向了我心口的位置。

不是要钱。他在指向我的……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和荒谬感攫住了我。传说中,通往幽冥的渡船,收取的往往不是俗世的钱币……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时,那船夫干瘪开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一个冰冷、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意念,却如同冰锥般直接刺入了我的脑海深处:

*「渡资…一段…最暖的…记忆…」*

最暖的记忆?!

我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无数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意识:林晚阳光下捧着草莓蛋糕、眯起眼睛对我笑的瞬间;雨林篝火旁,她带着怯生生的依赖轻轻靠向我时,发丝擦过我脸颊的微痒;星空下,她指着银河,规划着未来时眼中闪烁的、比星光更亮的光芒……这些碎片,滚烫而鲜活,是我在这冰冷废墟中仅存的火种!

要把这些…给她?给这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摆渡人?剜心剔骨,不过如此!

我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因为巨大的抗拒而剧烈颤抖。没有了这些记忆,我还剩下什么?还凭什么去面对“影”?凭什么去带回那个被囚禁在黑暗深处的林晚?

那船夫幽绿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我,毫无波澜,仿佛早已看透我灵魂的挣扎。他枯枝般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我的心口,如同等待收割的死神之镰。

墨黑的河水无声流淌,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对岸,那座如同巨大腐尸般的黑水镇,在惨淡的雾气中沉默地等待着。归魂草…林晚破碎的灵魂…还有那个随时可能彻底苏醒、带来毁灭的“影”……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抉择中,被拉长、凝固。

“好……”一个字,如同破碎的玻璃碴,混合着血沫从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船夫那枯槁的手指,终于缓缓放下。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拿起那支腐朽的木桨。桨身没入粘稠如油的黑水,没有发出丝毫水声,只搅动起一圈圈更加浓稠、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黑色涟漪。

我踏上那条腐朽的小船。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冰冷刺骨的湿气立刻从脚底渗透上来。小船无声地离开了岸边,滑向那死寂、墨黑、如同冥河般的宽阔水面。

船夫沉默地划动着木桨,动作机械而缓慢。浓雾在我们周围翻滚,像无数冰冷的幽灵触手。我紧握着背包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摆渡人斗笠下两点幽绿的鬼火,更不敢去回想刚才那剜心般的交易。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盯着那片越来越近、如同腐烂巨兽骸骨般的黑水镇轮廓。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被水面下某种异动猛地攫住!

墨黑粘稠的水面下,似乎有东西!

我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船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水面之下……

没有预想中深沉的黑暗。那墨黑粘稠的河水,在船边那盏幽幽绿火的映照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而就在这半透明的墨色之下,在更深、更幽暗的水底……

一张脸,清晰地浮现出来。

苍白,毫无血色,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水草般飘散。那双眼睛,曾经清澈、灵动,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虚幻的温柔,正直勾勾地、充满眷恋地……望着我。

是林晚!是那个温柔、依赖我、会对我笑的林晚!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带着一丝熟悉的、近乎虚幻的笑意。一只苍白的手,缓缓地从墨黑的水底向上伸出,五指微张,仿佛在向我无力地呼唤,又像是在邀请我一同沉入这永恒的冰冷深渊!

“晚晚?!”巨大的惊骇和无法抑制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失声惊呼,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前倾,下意识地就要向船边扑去!是她!她在这里!她在水底等我!

“嗬——!”

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在我身后炸响!是那个一直沉默的摆渡人!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警告意味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低头…即死!」*

*「那是亡者…的饵…」*

*「再回头…你…永远…留下!」*

那嘶吼和意念中的警告,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地将我前倾的身体钉在了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猛地定睛,再次看向船边水下。

哪里还有什么温柔的笑脸?哪里还有什么伸出的手?

墨黑的河水依旧粘稠、死寂。水底深处,只有一片更加深沉、更加空洞的黑暗。刚才那张脸,那个笑容,那只手……仿佛只是浓雾、幽绿灯光和我极度渴望下产生的、最残酷的幻觉!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骨髓。我死死抓住船帮,腐朽湿滑的木头硌得掌心生疼,才勉强稳住几乎瘫软的身体。再也不敢向那墨黑的水面看上一眼。

摆渡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枯槁划桨的动作,似乎更加沉重、缓慢。小船在死寂的黑水上,无声地滑向那片如同腐烂巨兽般匍匐着的黑水镇。

终于,船头轻轻磕碰在腐朽的木质栈桥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如同敲响了地狱的门扉。

我几乎是踉跄着踏上栈桥。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令人心惊的呻吟。浓雾在这里似乎淡了一些,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和深入骨髓的阴冷丝毫未减。回头望去,那艘破船和船头如同雕塑般的摆渡人,已经无声地滑入浓雾深处,只剩下那点幽绿的船灯,如同鬼眼般在墨黑的水面上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消失。

眼前,是黑水镇真正的入口。一条狭窄、泥泞、堆满腐烂垃圾和不明黑色污垢的小巷,歪歪扭扭地延伸向镇子深处那片青黑色的、如同巨大坟冢般的建筑群。巷口两侧,是两栋几乎要倾塌的、布满霉斑和裂缝的木板屋。

而就在巷口正中央,如同两尊腐朽的门神,矗立着两个东西。

它们有着人形的轮廓,但绝不是人。身高接近两米,异常枯瘦,包裹着它们身体的,不是衣物,而是一层紧贴着骨骼、不断渗出粘稠黑色液体的、类似剥了皮的肌肉组织般的暗红物质!没有五官,整张脸的位置,只有一片微微凹陷、不断蠕动的暗红色平面!它们的手,或者说前肢,末端并非五指,而是两根如同某种巨大昆虫前肢般锋利、闪烁着金属般森冷寒光的弯曲骨刃!

它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同两具刚从墓穴里爬出来的、被剥了皮的活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纯粹的恶意。

就在我踏上栈桥的瞬间,右边那个守卫,那颗没有五官、只有蠕动暗红色肌肉的头颅,极其僵硬、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咔哒”一声,转向了我!

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贪婪食欲的意念锁定了我!

“呜……”

一声低沉、如同野兽喉咙里滚动的咆哮,从它那蠕动着的面部肌肉下传出。没有任何警告,它猛地动了!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离弦的黑色毒箭,枯瘦却充满爆发力的下肢蹬踏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秽!那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骨刃,撕裂沉闷的空气,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直刺我的咽喉!

快!太快了!比雨林里最迅捷的猎豹还要快!那骨刃尖端的一点寒芒,在昏暗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

肾上腺素在恐惧的极致催化下疯狂喷涌!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思维的僵滞!我甚至来不及抽出腰间的刀!

左手闪电般抬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抓向它刺来的骨刃手腕!触手之处,冰冷、滑腻,包裹着一层黏糊糊的液体,如同抓住了一条巨大的、刚从深海捞上来的鱼骨!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手臂剧痛,几乎脱臼!但我死死扣住了那截包裹着暗红肌肉的枯骨手腕!

“嘎吱——!”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

右手早已在瞬间摸到了背包侧袋里那根沉重的合金岩钉!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我一丝力量!没有丝毫犹豫,在抓住它手腕、身体被撞得向后踉跄的同时,我借着这股冲力,身体猛地向侧面旋拧,右手紧握的岩钉,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狠厉,如同打桩般,狠狠扎向它那蠕动着的、没有五官的“脸”中央——那个微微凹陷的位置!

噗嗤!

一声如同钝器刺入腐败皮革的闷响!

岩钉的尖端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直没至柄!一股粘稠、冰冷、散发着恶臭的暗黑色液体,如同喷泉般猛地从伤口处飙射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那腥臭冰冷的液体糊在皮肤上,带来强烈的灼烧感和恶心!

“嗷——!!!”

一声凄厉、完全不似人声、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尖啸,从守卫那被岩钉贯穿的“脸”部爆发出来!它那枯瘦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疯狂地抽搐、挣扎!另一只骨刃胡乱地向四周劈砍,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我死死攥着岩钉的末端,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向深处狠狠一拧!然后猛地拔出!

更多的黑血喷涌而出!

守卫的挣扎瞬间变得无力而混乱,它踉跄着后退,那被岩钉贯穿的伤口处,暗红的肌肉组织剧烈地痉挛、翻卷,露出

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脸上沾满腥臭冰冷的黑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岩钉尖端还在滴落着粘稠的黑液。

另一个守卫,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搏杀与它毫无关系。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依旧对着前方浓雾弥漫的黑色河水。

受伤的守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破败的管道在漏气。它不再攻击,只是用那根未受伤的骨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节奏,指向了小巷深处——那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扭曲、散发着无尽绝望气息的、如同巨兽腐烂内脏般的建筑群深处。

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它那被岩钉重创、不断涌出黑血的“脸”部位置挤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烈的恶意和…嘲弄:

“归…魂…草……”

它顿了一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黑血汩汩涌出。

“在…‘死者的国度’…深处…”

“嗬…嗬…嗬…”它喉咙里的漏气声变成了古怪的、仿佛在笑的咕噜声,那只骨刃依旧固执地指向镇子最黑暗的腹地。

“死者的国度”深处……

寒意瞬间爬满脊背。我握紧了手中滴血的岩钉,粘稠冰冷的触感提醒着我刚才搏命的真实。就在我试图从那守卫破碎的话语中捕捉更多信息时——

“哗啦…哗啦啦……”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炸裂的破水声,猛地从身后那片墨黑的河面上传来!声音沉闷而粘腻,像是无数湿滑沉重的东西正争先恐后地爬出水面!

我猛地回头!

只见那片如同凝固石油般的黑色水面,此刻如同沸腾!无数条手臂——惨白、浮肿、布满水泡和腐烂痕迹的手臂——正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从粘稠的河水中伸出来!它们疯狂地挥舞着、抓挠着,惨白的指节扭曲变形,拼命伸向栈桥的方向!仿佛嗅到了新鲜血肉气息的食人鱼群!水面被搅动得如同翻滚的沥青,浓烈的腐臭气息瞬间飙升到顶点!

栈桥在那些手臂的抓挠和拍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没有任何退路了!

守卫那嘶哑破碎的“死者的国度深处”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耳膜。身后,墨黑的河水如同沸腾的沥青锅,无数惨白浮肿的手臂疯狂地挥舞、抓挠,带着浓烈到令人晕厥的腐臭,拼命伸向栈桥!栈桥在密集的拍打和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腐朽的木板随时可能崩裂!

没有退路!只有向前,冲进这条狭窄、泥泞、堆满腐烂垃圾的死亡巷道!

我甚至来不及擦掉脸上腥臭冰冷的黑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和灼痛。脚下发力,沾满泥泞的靴子狠狠蹬在湿滑的栈桥边缘,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幽深、散发着无尽绝望的巷口猛扑进去!

“砰!”

身体狠狠撞开巷口堆积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垃圾袋,粘稠冰冷的污物溅了一身。顾不上恶心,我亡命狂奔!狭窄的巷道两侧,是歪斜欲倒、如同腐烂巨兽肋骨般的青黑色房屋。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不断滴落黑色粘液的霉斑,许多窗户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脚下的泥泞深及脚踝,每一次拔腿都异常费力,发出“咕叽咕叽”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身后,栈桥方向传来令人心悸的、如同朽木被巨力撕裂的“咔嚓”巨响!紧接着,是无数粘腻沉重的物体砸落在泥地上的“噗通”声,以及一种如同湿滑肉块高速移动的“沙沙”声,混杂着低沉、充满食欲的“嗬嗬”嘶鸣,正以恐怖的速度逼近!

它们上岸了!那些水下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求生的本能压榨着身体最后一丝潜能,我拼命迈动双腿,在狭窄扭曲的巷道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背包沉重地撞击着后背,腰间的求生刀和手中紧握的、还在滴落粘稠黑血的岩钉,成了此刻唯一的依仗。

巷道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岔路众多。每一次选择都像是赌命。浓雾在这里变成了粘稠的灰绿色瘴气,带着强烈的腐败甜腥,吸入肺里带来阵阵眩晕。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狂乱的心跳,以及身后那越来越近、令人魂飞魄散的“沙沙”声和“嗬嗬”嘶鸣!

转过一个近乎直角、被倒塌的木质门框堵住大半的拐角,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栋比周围房屋更加庞大、也更加破败的建筑。它像一头蹲伏在腐肉堆里的巨大癞蛤蟆,通体覆盖着墨绿色的厚苔和滑腻的黑色菌毯。几扇高大的、镶嵌着破碎彩色玻璃的尖拱窗,如同怪兽溃烂的眼眶,空洞地凝视着这片死寂。一块早已锈蚀变形、半耷拉着的金属牌匾,依稀能辨认出几个扭曲的字母:h…o…S…p…I…t…A…L。

医院!

守卫指向的“深处”,难道就是这里?这弥漫着无尽死亡和绝望的建筑,就是“死者的国度”的入口?

身后那湿滑粘腻的移动声和贪婪的嘶鸣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冲向那栋腐朽的医院建筑。沉重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浓烈福尔马林和更深层腐肉恶臭的入口,如同巨兽敞开的咽喉。

我猛地扑了进去!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瞬间将我淹没。福尔马林刺鼻的化学气味、浓重的霉味、还有一股……新鲜血肉腐烂后特有的甜腻腥臭!眼前一片昏暗,只有从高处的破窗透下几缕惨淡的、被污垢过滤成灰绿色的天光,勉强照亮飞舞的尘埃颗粒和眼前模糊的景象。

一条幽深、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向黑暗深处延伸。两侧是无数紧闭或半开的病房门,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腐烂的肉垫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身后巷口方向,传来一片混乱的、湿滑物体撞击在墙壁和堆积物上的沉闷声响,以及更加狂躁的嘶鸣!它们追进来了!

我顾不上观察,朝着走廊深处发足狂奔!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如同敲响了地狱的丧钟。两侧病房黑洞洞的门缝里,似乎有无数冰冷的目光在窥视。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顺着脊椎向上蔓延。

走廊似乎永无尽头。就在肺部灼痛得快要爆炸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左右两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廊,而正前方,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像是一个废弃的护士站。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柜台后面,是几排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储物柜,如同沉默的钢铁棺材,紧贴着墙壁。

身后,那湿滑粘腻的“沙沙”声和贪婪的嘶鸣已经清晰得如同贴在耳畔!它们就在拐角后面!

千钧一发!我猛地扑向护士站柜台后面,蜷缩起身体,紧紧贴在那排冰冷、散发着铁锈味的巨大储物柜下方狭小的空间里,拼命压抑住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几乎就在我藏好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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