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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桥下孤魂(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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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那些相对“中性”的记忆——生前为生计奔波的疲惫,奈何桥下看着其他鬼魂领取供奉时的羡慕,偶尔吹过的一阵不那么阴冷的风带来的短暂慰藉——也在这过程中变得模糊、淡薄,最终消散。

这种消融,带来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和恐惧。比直接的酷刑更可怕。酷刑至少证明你还存在,还能感受到“痛”。而这里,是在抹去你存在的证明,是在将“你”一点点化为乌有。

我想呐喊,想挣扎,但这团意识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凝聚不起任何反抗的力量。我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缓慢的“死亡”,感受着“自我”的边界在不断模糊、坍塌。

这就是一线之机?免于地狱酷刑,却要承受这种本质上的抹杀?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千年。我的意识越来越稀薄,过往的一切都在远去,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点……那是什么?是最后那一刻,锁魂链脱手时,看向那双纯净眼睛的瞬间?是石老所说的“未泯之念”?

这一点核心,如同风中残烛,在这消融一切的灰色虚空中顽强地闪烁着,微弱,却未曾彻底熄灭。

就在我以为这最后的微光也即将被吞噬时,灰色的虚空,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一点极其黯淡的、乳白色的光晕,在我这团意识的前方(如果还有“前方”这个概念的话)缓缓亮起。那光晕非常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与这消融一切的灰色虚空格格不入。那是一种……宁静的,带着些许悲悯的,甚至有点熟悉的气息。

是那个婴灵?

不,不完全一样。这光晕更加微弱,更加纯粹,不带有任何个体意识的印记,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或者说,一个信标。

随着这乳白光晕的出现,灰色虚空的消融之力,似乎遇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阻力。那剥离、分解的过程,在我意识核心的周围,变得缓慢了一些。

紧接着,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那因消融而变得极其稀薄的意识,仿佛受到了那乳白光晕的吸引,开始自发地、缓慢地向着它流动。不是主动的移动,更像是一种被动的牵引,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

在流动的过程中,那些原本已经快要彻底消散的、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并非全部湮灭,其中极少的一部分,似乎经过了灰色虚空的“过滤”,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向我这团意识核心汇聚。

但这一次,汇聚而来的,不再是那些阴暗的、痛苦的、充满怨念的部分。

我“看到”了生前,那个为了几两银子与人争执的小人物,但在争执之后,夜深人静时,他也会看着熟睡的妻儿,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满足的温情。

我“看到”了在奈何桥下,虽然羡慕其他鬼魂的供奉,但在一次罕见的、带有阳间温暖气息的纸钱飘落时,我并没有去抢夺,而是任由一个看起来更虚弱的小鬼魂将其拾走。

我“看到”了在无数次欺压中,虽然不敢反抗,但内心深处并非没有愤怒的火花,只是被更深的无力感所压制。

甚至,我“看到”了在决定对婴灵下手前,那漫长而痛苦的挣扎,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彻底堕落的恐惧与排斥。

这些被忽略的、细微的、甚至被我自己都认定为“软弱”或“无用”的瞬间,此刻却被那乳白光晕吸引,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我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

它们没有带来强大的力量,也没有消除消融的痛苦。但是,它们带来了一种……“锚定”。

在这消融一切的虚空中,它们为我这团即将散逸的意识,提供了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坐标”。让我在“空”之中,重新感知到了一丝“我”的轮廓。这个“我”,不再是那个充满了三百年怨气与污秽的孤魂,也不是那个彻底纯净、无欲无求的圣灵,而是一个……复杂的,有过错,有挣扎,但最终在最关键一刻,守住了某种底线的,真实的魂魄。

洗魂涤魄,洗去的是罪业与污秽,涤荡的是执念与疯狂。但它似乎……并非要彻底抹杀“存在”本身。那“一线之机”,或许就隐藏在这被洗炼之后,剩下的、最本真的核心之中。

那乳白色的光晕,在我意识核心周围缓缓盘旋,如同一个温柔的护罩,虽然无法完全阻挡灰色虚空的侵蚀,却极大地延缓了消融的速度,并且引导着那些被“过滤”后的、属于我的本质,一点点回归。

痛苦依旧,消融仍在继续,但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毁灭。它变成了一种缓慢的、极其痛苦的……重塑。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刑期不定。或许直到我所有的罪业被洗净,或许直到我的魂基被重铸到足以承受轮回,也或许……直到我这最后的意识核心,也无法承受这无尽的涤荡,最终彻底消散。

但此刻,在这永恒的灰色与那微弱的乳白光芒之间,我第一次,在这地府的最深处,感受到了一丝不同于绝望和恐惧的东西。

那是一种在绝对的空无中,重新找到一点点“自我”碎片的,微弱而坚定的……存在感。

我凝聚起全部残存的心力,不再抗拒那消融,也不再执着于留住过往,只是紧紧地“守护”着那一点被乳白光晕锚定的意识核心,等待着,这“洗魂涤魄”最终会将我带往何方。

是彻底的虚无,还是……一场真正的新生?

答案,依旧笼罩在地府最深沉的迷雾之中。

那一点乳白光晕,成了这消融虚空中唯一的灯塔。

它不驱散灰色,也不阻挡那无孔不入的“洗炼”之力,但它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温柔的抵抗。我的意识核心,这团被洗涤得近乎透明的残存意念,紧紧依偎着这微光,如同溺水者抱住最后的浮木。

消融仍在继续,但性质悄然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剥离与毁灭,更像是一种极其严苛、甚至堪称残酷的“提纯”。灰色的能量流依旧冲刷着我的意识,但那些被冲走的,是更加深层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污秽——不仅仅是偷抢谄媚的恶行,还有因此产生的自怨自艾,因麻木而滋生的冷漠,因绝望而放弃思考的惰性。

每一次冲刷,都带来魂飞魄散般的剧痛,仿佛将灵魂放在磨盘上细细碾磨。但奇妙的是,每当我觉得即将彻底崩溃、意识要融入这片永恒的灰时,那乳白光晕便会轻轻波动,散发出一种宁静的韵律,将我即将涣散的意识重新“聚拢”一丝。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那微光不懈的维系中,一些更加久远、几乎被遗忘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它们并非通过眼睛“看”到,而是直接烙印在正在被重塑的意识核心上。

我看到了一片焦土,烽烟未尽,残缺的旌旗在风中呜咽。这不是我生前的时代,那衣甲制式古老而陌生。

一个穿着残破皮甲、满脸血污的兵卒,靠在断墙下,气息奄奄。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瘪发黑的饼子,递给了旁边一个同样奄奄一息、穿着平民服饰的老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画面破碎。

紧接着,另一段浮现。

阴暗潮湿的牢狱,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一个书生模样的囚徒,戴着沉重的木枷,借着铁窗透入的微弱月光,用捡来的炭块,在斑驳的墙壁上艰难地刻写着什么。不是申诉的状纸,也不是愤世嫉俗的诗文,而是一些简单的启蒙字句和算术口诀。他对着虚空,无声地翕动嘴唇,仿佛在教授并不存在的学生。

画面再次扭曲、消散。

这些……是谁的记忆?

绝不属于我。我生前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升斗小民,死于一场不为人知的饥荒,何曾见过战火,又何曾入过监牢?

疑惑刚起,又一段画面冲击而来。

这一次,是在一条浑浊的河边,一个瘦弱的女子,抱着一个襁褓,跪在岸边痛哭。她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最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将襁褓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显眼的、干燥的草堆上,自己却咬紧牙关,一步步走向冰冷的河水。在没顶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襁褓,眼中是撕心裂肺的不舍与绝望。

……

一幅幅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像,在我被洗涤的意识中快速闪回。他们身份各异,时代不同,境遇天差地别,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在极致的苦难、绝望或自身难保的境地中,他们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在宏大叙事中微不足道,却耗尽了他们最后气力的、指向“善”的选择。分享最后的口粮,传递绝望中的知识,牺牲自己换取孩子渺茫的生机……

这些选择,并未改变他们自身的悲惨结局。那个兵卒大概率死在了战场上,书生可能老死狱中,投河的女子更是香消玉殒。他们的生命,如同尘埃,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

那乳白色的光晕,此刻微微闪烁着,与这些浮现的画面产生了奇异的共鸣。我忽然明白了。

这光晕,并非那个特定婴灵的残留。它是……它们。

是无数个像他们一样,在无边黑暗中挣扎过,最终却选择点燃自己,发出哪怕一丝微光的魂魄,所留下的……印记。是这些看似被遗忘、被湮没的“萤火”,在无尽的死亡与轮回中,沉淀下来的、最纯净的意念结晶。

它们没有强大的力量,无法对抗地府的规则,无法扭转乾坤。它们只能在这地府最深处,在这连规则都显得模糊的“洗魂涤魄”之地,静静地存在着,如同河床下的鹅卵石,被时光冲刷得温润。

而我的闯入,我最后那一刻未能落下的锁魂链,我魂魄中那一点点未曾彻底泯灭的微光,如同一个微弱的信号,吸引了它们的注意,或者说,符合了它们存在的“频率”。

它们不是在“拯救”我。它们只是在做它们一直做的事情——维系那一点点“善”的可能,哪怕这善再微小,再无力,再看似毫无意义。

洗魂涤魄,洗去的不仅是我的罪业,似乎也在洗去我魂魄上覆盖的、属于“这一世”的厚重尘埃,让我这残存的意识核心,得以短暂地触碰到这些沉淀在时光深处的、属于无数前仆后继的“萤火”的集体印记。

那宏大的、冰冷的地府规则,判我在此受刑,直至罪业消弭。它客观,严苛,不容置疑。

而这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乳白光晕,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无数“萤火”,却在这规则的缝隙间,在这绝对的“空”与“洗炼”之中,以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为我提供着一丝维系存在的可能,向我展示着一种超越个体生死轮回的、坚韧的传承。

它们无法给我救赎,那是规则的事。

但它们让我看到,即使在最深的绝望里,在看似毫无意义的牺牲中,那一点人性的微光,也从未真正熄灭过。它们如同种子,深埋在地下,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一点点适合的雨露。

剧烈的痛苦再次袭来,灰色的能量如同亿万根冰针,刺穿我刚刚凝聚起一丝的明晰意识。那乳白光晕也随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破碎。

我不再去思考规则与萤火,救赎与代价。我只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与这痛苦的对抗中,紧紧地“抓住”那光晕带来的锚定感,守护着那正在被残酷重塑的、崭新的意识核心。

消融与重塑,毁灭与新生,在这地府最深处的灰色虚空里,以我的魂魄为战场,激烈地拉锯着。

前路依旧迷茫,刑期依旧不定。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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