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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棺床夜话(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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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泥土深处那带着铁锈味的“咚…咚…”声,像一口埋在地下的巨钟在缓慢敲响,震得殷离脚底发麻。怪物似乎真的离开了,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探过的粘腻感依旧缠绕在她皮肤上,挥之不去。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土台那尊诡异的神像上。非佛非道,面目模糊,却透着一股吸噬光线的邪异。那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非但没有带来安宁,反而像某种腐败的甜腻,混合着地窖里草药和腐土的腥气,令人作呕。

掌柜的用活人“喂它”,用外乡人的“生气”稳住“它”。这神像,是“它”的象征?还是镇压“它”的某种尝试?那地底的悸动,又是怎么回事?

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挪到土台前,不敢触碰神像,只是凑近仔细观察。神像的木质漆黑,像是被反复用血浸染过,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在那模糊的面部位置,她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用更深的颜色刻画的纹路,扭曲盘绕,如同活着的血管。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香炉旁那绺用红绳系着的干枯头发上。头发是黑色的,很长,属于一个女人。旁边那堆白色骨粉,触手冰凉,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而那枚磨损的铜钱……

殷离瞳孔骤然收缩。

铜钱的方孔边缘,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漆皮。这铜钱的样式……她见过!就在她怀里那本染血册子的夹层里,也粘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只是册子里的那枚,没有红漆。

这不是随意的祭祀用品。这像是一种……标记?或者信物?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册子,小心翼翼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粗糙的纸张夹层里,确实嵌着一枚同样磨损的铜钱。她用手指甲,极其小心地将它抠了出来。

两枚铜钱放在一起,除了方孔边缘那点红漆,几乎毫无二致。

就在她将属于册子的那枚铜钱取出,放在掌心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陡然从地底深处传来!比那“心跳”声更清晰,更剧烈!整个地窖的土壁都随之轻轻一震,簌簌落下灰尘。

与此同时,土台上那尊黑木神像,那双模糊的眼部位置,陡然亮起了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光芒!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窖!空气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殷离手中的两枚铜钱变得滚烫,仿佛烙铁!

“呃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混合着极端痛苦与狂喜的嘶吼,猛地从地窖入口的方向传来!是那个掌柜的声音!但此刻,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疯狂!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钥匙……归位了!”

伴随着这声嘶吼,地窖入口那块沉重的木板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猛地掀飞,撞在对面的土壁上,四分五裂!

掌柜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但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他的身体膨胀了一圈,将原本干瘦的衣衫撑得几乎撕裂,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布满了虬结的、如同树根般的血管。他的双眼一片血红,看不到瞳孔,只有纯粹的疯狂和贪婪。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尖锐的牙齿,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淌落。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殷离,死死盯住她手中那两枚变得滚烫的铜钱,以及土台上双眼泛起红光的诡异神像。

“给我!”他发出沙哑的咆哮,如同野兽,“把钥匙给我!‘祂’即将苏醒……血食……需要最后的血食!”

他猛地朝殷离扑了过来,速度奇快,带起一阵腥风!

殷离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一滚!

“轰!”

掌柜扑空,直接撞在了土台上。那土台异常坚固,只是晃了晃,神像纹丝不动,眼中的红光却更盛了几分。

掌柜猛地回头,血红的眼睛锁定殷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跑?你能跑到哪里去?这客栈,这森林,都是‘祂’的猎场!你,就是我献给‘祂’最后的祭品!”

他再次扑来,五指成爪,指甲变得乌黑尖长,直抓殷离的面门!

殷离连滚带爬地躲闪,狼狈不堪。地窖空间狭小,她根本无处可逃。眼看着那利爪就要触及她的喉咙——

“咚!!!”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地层!

整个地窖剧烈摇晃,头顶的土块开始大块大块地掉落!

掌柜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疯狂的神色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和……恐惧?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神像。

就是现在!

殷离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将手中那枚从册子里取出的、没有红漆的铜钱,狠狠朝着神像掷了过去!

“不——!”掌柜发出一声绝望的厉啸。

铜钱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铛”的一声轻响,精准地打在了神像胸口的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神像眼中的红光骤然熄灭。

地底那恐怖的悸动和撞击声也瞬间停止。

整个地窖,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掌柜僵在原地,膨胀的身体像是漏气一般开始收缩,皮肤上的青黑色迅速褪去,血红的眼睛也恢复了之前的浑浊。他脸上疯狂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死灰般的绝望。

“怎么会……钥匙……不对……”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撞在土壁上,滑坐在地。

殷离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警惕地盯着他。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枚铜钱似乎……打断了某种进程?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嗬……嗬……”

熟悉的、湿漉漉的低吼声,再次从地窖入口传来。

而且,不止一个。

殷离猛地转头,心脏再次沉入谷底。

只见地窖入口处,挤满了扭曲的血色身影。之前那两个怪物去而复返,而它们身后,影影绰绰,还有更多类似的轮廓在黑暗中蠕动。它们似乎被刚才地底的异动和掌柜的嘶吼彻底吸引了过来,此刻,无数双(如果那能称之为眼睛的话)充满恶意和饥饿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地窖内,聚焦在了殷离和瘫软的掌柜身上。

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殷离,似乎也包括了……这个失去了“神灵”眷顾的帮凶。

掌柜抬起头,看着入口处那些密密麻麻的、他曾经“喂养”和驱使的怪物,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完了……一切都完了……‘祂’没有完全醒来……约束……失效了……”

他猛地看向殷离,眼神复杂,有怨恨,有绝望,还有一丝诡异的解脱。

“跑吧……丫头……”他的声音嘶哑破碎,“趁它们……先吃我的时候……从神像后面……有密道……通往后山……但别进血雾……千万别……”

他的话没能说完。

距离最近的那个“剥皮”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掌柜的脖颈!

鲜血喷溅。

更多的怪物如同决堤的洪水,涌进地窖,瞬间将掌柜的身影淹没。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吮吸声密集地响起。

殷离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连滚带爬地冲到土台后面。果然,在堆积的杂物和干草掩盖下,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洞口,阴冷的风从里面吹出,带着泥土和未知的气味。

她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在身体完全没入黑暗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地窖里,已成血狱。掌柜的残躯在那些扭曲的血色身影中若隐若现。而土台上那尊黑木神像,在血腥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幽暗、死寂。

她打了个寒颤,转身,手脚并用地向着洞穴深处,向着那未知的、可能同样危机四伏的后山,亡命爬去。

身后,只剩下怪物们贪婪的进食声,以及……从那重新开始微弱响起、却似乎带着某种愤怒的地底深处传来的——

咚……

咚……

洞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殷离的每一次呼吸。身后地窖里那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吮吸声,隔着土壁闷闷传来,像钝刀子一下下刮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在狭窄、陡峭的土洞里向上攀爬,冰冷的泥土沾满全身,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滑的腐殖质。

不知爬了多久,久到手臂酸麻,膝盖磨得生疼,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光,夹杂着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还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极远处哀嚎的嗡鸣。

她奋力爬出洞口,带着一身泥土和冷汗,瘫软在地,贪婪地呼吸着。

然而,吸入肺部的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铁锈和腐烂的甜腻。她抬起头,心脏瞬间沉到了底。

密道的出口,并非她期盼的安全后山,而是直接通向了……血雾森林的边缘。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她最坏的想象。

森林被一种粘稠的、流动的猩红雾气彻底笼罩,光线在其中扭曲、湮灭,只剩下一种病态的红芒。那些树木,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形态,枝干扭曲盘结,如同被巨大力量拧碎的、风干已久的骸骨,嶙峋地指向低垂的、同样泛着血色的天空。脚下的“土地”,并非泥土,而是厚厚一层浸饱了暗红液体的、湿滑粘腻的落叶,踩上去噗嗤作响,

她低头,用颤抖的脚拨开落叶——一截人类的肋骨,苍白中透着血丝,静静地躺在那里。更深处,隐约可见更多骨头的轮廓。

整片森林,就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坟场。

而那无处不在的血雾,仿佛拥有生命。它们缓缓流淌,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雾气深处,似乎有无数模糊的、痛苦的影子在挣扎、蠕动。低沉的嗡鸣,正是从雾气最浓处传来,仔细听,里面似乎真的夹杂着细碎的、永无止境的哀嚎和呓语。

“别进血雾……”掌柜临死前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充满了绝望的意味。

可她还有选择吗?身后那条密道,恐怕已经被怪物占据,或者干脆就是一条死路。客栈是绝不可能回去了。

她被困在了这片死亡森林的入口。

就在这时,怀里的某样东西突然变得滚烫!

是那两枚铜钱!

她慌忙将它们掏出。只见那枚从册子里取出、没有红漆的铜钱,此刻正散发着灼人的高温,铜钱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丝般的纹路,微微震颤着,指向森林的某个方向。而另一枚从地窖神像旁得到的、带有红漆的铜钱,却冰冷死寂,毫无反应。

钥匙……归位……

掌柜疯狂的话语再次浮现。难道这铜钱,不仅仅是信物,还是……指向标?这枚没有红漆的铜钱,在指引着什么?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那灼热的温度和明确的指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吸引力。在这完全迷失方向、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血雾森林里,这似乎是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殷离咬紧牙关,将冰冷的红漆铜钱塞回怀里,紧紧握住那枚发烫的、指引方向的铜钱。她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腥甜空气,迈出了踏入血雾森林的第一步。

脚下落叶下的骸骨发出碎裂的轻响。周围的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踏入的瞬间,流动的速度明显加快,像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她的皮肤,试图钻进她的口鼻。那低沉的嗡鸣和哀嚎声也更清晰了,直接在她脑海里回荡,搅得她心神不宁,各种混乱、绝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

她死死盯着手中铜钱指引的方向,强迫自己不去看雾气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扭曲影子,不去听脑海里那些诱惑她放弃、就此沉沦的呓语。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随时可能被埋藏的骸骨绊倒。雾气不仅遮蔽视线,似乎还在吸收声音,她自己的脚步声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与世界隔绝。只有手中铜钱持续的灼热和指向,是她与现实的唯一联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然而,那里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并非泥土,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向上咕嘟着暗红色气泡的血色泥沼!泥沼的边缘,堆积着如山的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各种辨不出原貌的兽类。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泥沼的周围,矗立着数十口残破不堪的棺材!

这些棺材,与客栈床底下那口如出一辙,木质发黑,布满划痕和污渍,许多棺盖都错开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或是仅残留着些许染血布条的内部。它们以泥沼为中心,呈放射状摆放,如同朝拜着什么。

而此刻,正有数个扭曲的血色怪物,如同朝圣般,缓缓地将一些东西拖拽到泥沼边,然后奋力推入那翻滚的血浆之中——那是人类的残肢,还有些似乎是刚死去不久的动物尸体。泥沼接纳了这些“祭品”,翻滚得更加剧烈,散发出浓郁的血光和令人窒息的恶臭。

这里,就是那些怪物的巢穴?是它们“制造”或者“强化”的地方?

殷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惧。她看到,在那些推入祭品的怪物中,有一个格外高大,身形虽然依旧扭曲,但似乎比其他怪物多了一丝……“完整”感。它身上滴落的粘稠液体颜色更深,近乎黑色,蠕动的面部组织中央,似乎隐隐形成了一只模糊的、不断开合的眼睛轮廓。

它……是不是就是之前在地窖里,率先感知到册子和铜钱的那个怪物?它似乎在……进化?

手中的铜钱突然震颤得更加剧烈,灼热感几乎让她无法握持。指引的方向,赫然穿过了那片血腥的空地,指向泥沼另一侧的密林深处!

要过去,就必须绕过这片空地,甚至可能要从那些棺材和怪物身边经过!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这根本就是送死!

就在她僵在原地,进退维谷之际,怀里的另一枚铜钱——那枚带有红漆、一直冰冷死寂的铜钱,突然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凉意。

这凉意并非指向泥沼,而是偏向空地边缘,靠近几口格外残破、几乎要散架的棺材方向。

两枚铜钱,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灼热,一个冰冷;一个指向泥沼对岸的未知,一个指向空地边缘的破棺?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生路?还是说,它们指向的是不同的“东西”?

掌柜临死前复杂的面容在她眼前闪过。他用红漆铜钱祭祀那邪异神像,试图“稳住”地底的存在。而无红漆的铜钱,则藏在记录真相的册子里……

一个疯狂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红漆,代表“束缚”与“供奉”?

无红漆,代表“释放”与“真相”?

那么,红漆铜钱此刻微弱的指引,是否是通往掌柜那一方力量的、某种暂时的“安全点”?比如……他可能在这森林里,也有类似的布置?而无红漆铜钱指向的,或许是这一切诡异的源头,或者是……彻底终结这一切的关键?

选择权,冰冷而沉重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是暂时寻求可能存在的、与虎谋皮般的“安全”,还是遵循记录真相者的指引,直面那最深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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