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安陆的“天选之子”(2/2)
宋濂解释得清晰明了,奉天殿前寂静无声。都是政治场上的人精,谁还听不明白?
朱元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缓缓扫视了一眼他的儿子们和满朝文武,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哦……原来是这么个‘继统不继嗣’……好,好得很!咱明白了!”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好手段!名义上是争爹娘名分,实则是借此立威,打压旧臣,确立唯我独尊的皇权!这朱厚熜……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朱标则是面露忧色,他已经可以想见,后世朝堂为了这“名分”二字,将会掀起何等惊涛骇浪,耗费多少国力心力!
到了这一刻,奉天殿前再笨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大明将来,要因为这位新皇帝认谁当爹的问题,爆发一场席卷整个朝堂的巨大政治风暴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天幕恰到好处地在这一片压抑的明悟中暗下,留下了无尽的悬念和担忧。
天幕的光芒终于彻底暗了下去,奉天殿前的朝会也在一片沉重而复杂的气氛中结束。文武百官们各自怀揣着对大明未来的种种猜测与隐忧,默默退出宫殿。
人群之中,宋濂与好友兼同僚刘三吾并肩缓步而行,两人皆是眉头深锁,沉默良久。
直到远离了人群,走在通往宫门的漫长御道上,宋濂才终于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对刘三吾慨叹道:“三吾(刘三吾,名刘昆,字三吾)兄,听今日天幕之言,观后世之变局,起初我以为我大明气象,当可比强汉盛唐,开拓进取,皇权独断。可如今看来……这后世子孙,竟似又走回了宋朝的老路啊。”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宿命感:“纠缠于名分礼法,君臣陷于庙堂之争,内耗不休。这‘濮议’与彼之‘大礼议’,何其相似!难道……这便是中原王朝难以逃脱的轮回?历史大势,果真如此难以违逆么?”
刘三吾闻言,亦是长长一声叹息,花白的胡须在晚风中轻颤。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奉天殿,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景濂(宋濂字)兄所感,亦是我心中所忧。”刘三吾的声音更加低沉,“宋室结局如何,你我皆知。强敌环伺,而内争不止,空谈性理,国力日削……若我大明后世亦沉溺于此道,恐……恐国祚之结局,亦难比汉唐之绵长,反而……唉!”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份不祥的预感已然弥漫在两人之间。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刘三吾才仿佛自言自语般,又补充了一句,话语中透出一种更深层次的悲凉:“而且,你发现了吗?这‘礼议’之争,无论是宋之濮议,还是明之后事,我辈儒门中人,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乃至成为党争之利器,消耗国力之渊薮。一次如此,或许是偶然;两次三番,皆蹈覆辙……经此宋明两朝之后,后世之人,又将如何看待我儒家之学?是治国平天下之正道,还是……空谈误国之根源?”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宋濂心中炸响。他猛地看向刘三吾,只见对方眼中亦是同样的惊悸与茫然。儒家的命运,在与皇权的复杂纠葛中,在一次次看似崇高实则内耗的礼法之争后,将走向何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让他们不敢深想,却又无法回避。
两位当世大儒,在洪武年间的夕阳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心中却已充满了对百年后风雨飘摇的预见与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