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里的赤针活人(2/2)
有什么东西顺着任脉往上窜,像团温吞的火,烧得胸口发疼。
他低头,就着草棚里摇晃的油灯一看——青布衫下,胸膛处浮起一枚青铜古印,纹路模糊如雾里看山,印面上却有一行小字清晰得刺目:三焦气闭,取合谷以通之。
李柱国的手猛地攥紧针囊。
这是《针经》里的句子!
当年他在天禄阁校书时,见过《针经》的残简,这一句正是卷首的要诀。
他曾翻遍所有医典,想补全这一卷,却只找到三焦者,决渎之官的断章。
这是...?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光影,古印突然一热,烫得他缩回手。
王二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涪翁,阿婆在叫您!
他猛地转身,赵阿婆的眼睛已经能完全睁开,虽然嘴角还有些歪,但眼神清明:李...李太医...她喉咙里像塞着棉花,每个字都要费尽力气,我就知道...是您...
草棚里的喧哗戛然而止。
老周的膝盖还抵在泥地上,张婶举着擦眼泪的布帕僵在半空。
李柱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本以为隐了姓名,改了容貌,连医箱都换了粗布裹着,可赵阿婆还是认出来了。
阿婆您认错人了。他弯腰给赵阿婆掖了掖被角,声音比平时更冷,我就是个打鱼的。
您扎针时...小拇指要翘半寸...赵阿婆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当年在长乐宫,李太医给太后扎针...就是这样的手势...
草棚外的雨突然大了。
王二狗猛地站起来,挡在李柱国和村民中间:阿婆病糊涂了!
涪翁是好人,你们不许乱说!
李柱国盯着王二狗的后背。
这孩子上个月被蛇咬时,也是这样挡在他和蛇窝前,说您先跑,我引开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小拇指果然微微翘着——这是当年在太医院跟淳于意的弟子学针时养成的习惯,二十年了,改都改不掉。
都散了吧。他抓起蓑衣往身上一裹,赵阿婆喝碗热姜汤,明早就能坐起来。
村民们三三两两往外走,老周临出门时回头说:涪翁,我家小子下月娶亲,到时候给您留条最大的鱼。张婶把怀里的野葱往草棚里一塞:您收着,算阿婆的谢礼。
王二狗送完最后一个村民,转身时见李柱国正盯着自己的胸口。
他凑近看了看,疑惑道:涪翁,您衣裳上怎么有块亮斑?
李柱国猛地扯了扯衣领,古印的光影瞬间消失。
他咳了一声:雨停了去我那拿药,阿婆要服三帖竹沥汤。
王二狗应了一声,转身去灶房烧姜汤。
李柱国走到草棚门口,望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山林。
林子里有片树叶动得不对——不是被风吹的,是有人躲在树后。
他摸出根银针藏在袖中。
那片树叶又动了动,这次他看清了,是件青灰色的短打——李崇的人。
李崇是这涪水一带的豪强,上个月强占了老周家的地,打断了陈三的货郎担,连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
想探我的底?李柱国低声说,指腹摩挲着袖中银针。
雷光再次劈开云层时,林子里的人影闪了闪,消失在雨幕里。
草棚里传来王二狗的叫声:涪翁,姜汤烧好了!
李柱国转身时,手心里全是汗。
他望着竹榻上逐渐安睡的赵阿婆,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古印的余温。
天禄阁的火能烧了典籍,却烧不死医道。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老师淳于意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医道要传,得有人愿意学,更得有人愿意教。
雨还在下,但江涛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