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针影朝堂,血染御案(2/2)
涪翁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二十年前的焦糊味突然漫进鼻腔——那是天禄阁的书简在烧,是他用浸湿的布巾裹住医典往火场外冲时,后颈被火星子燎出的水泡。
他望着张俭鬓角的霜,突然笑了:张大人当年总往我炭盆里添松枝,说松烟墨写的字经烧。
张俭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绢帕,沾了沾眼角:好,好……当年你才十六岁,如今连我都要称你一声先生了。他突然拍案,震得茶盏跳了跳,刘狗贼敢动医典,便是动我老张的逆鳞!
这就命人将《针经》送东观复审,有太学博士和我联名作保,量他不敢再指鹿为马!
大人。涪翁按住他欲拍案的手,东观虽好,可医道要传的,终究是天下人。他望着窗外被士兵押走的刘侍郎,阴鸷的目光透过廊柱刺过来,今日他能往药囊里塞《太常方》,明日就能往东观的简牍里添污墨。
张俭的眉峰一沉。
他盯着涪翁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廷尉府审案时,那些死不认罪的囚徒被他盯着时的战栗。
老人长叹一声,握紧了怀中的木匣:先生放心,东观的火,烧不起来。
日头西斜时,程高跟着师父走进驿馆。
青瓦白墙的院子里,王二狗正蹲在台阶上剥蒜,见了他们立刻跳起来,蒜皮撒了一地:先生回来啦!
小的把上房烧了地龙,暖得很!
程高把药囊搁在案几上,金属针盒碰撞的轻响在空屋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针囊边缘——这是他跟着师父学针的第三年,每当心里发慌,总忍不住摸这个被掌心磨得发亮的位置。
师父,刘侍郎那眼神……他转身时,涪翁正站在窗前,月光漫过他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怕是不会就这么罢休。
涪翁没有回头。
他望着天上那轮残月,像望着二十年前天禄阁焚毁时的残阳。他要的是医典。老人的声音像浸了月光的玄铁,冷得透亮,我要的是医道。
他争一时之利,我求万世之传。
程高喉咙发紧。
三年前他在涪水滩头跪了整月,看师父用针救了坠崖的樵夫、难产的农妇、中蛇毒的孩童,这才明白二字不是竹简上的墨痕,是师父扎进病人体内的针,是他半夜抄典时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是他说针下无贵贱时眼里的光。
可万一……
没有万一。涪翁终于转过脸,眼尾的细纹里浮着笑,程高,你见过涪水的石头吗?
洪水冲它,泥沙埋它,可它年复一年,终究把水冲出了条路。
更深露重时,程高被一声脆响惊醒。
他翻身下床,玄针已扣在指缝间。
窗纸外的月光被云遮住大半,只余下朦胧的青灰。
院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像有人踩着瓦砾往这边挪。
师父!他压低声音喊,转身见涪翁正倚在床头,银针在指缝间流转如星,有动静。
去看看。涪翁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该煎药了。
程高推开门,冷风卷着碎叶扑在脸上。
墙角的王二狗正缩成一团,裤脚湿了大片——显然是从茅厕跑回来的。程、程大哥!他抖得像筛糠,我刚才听见后墙有动静,像是……像是有人翻进来了!
程高的脊背绷紧。
他往院外扫了一眼,影影绰绰的树影里,有几个深色的轮廓在移动。
月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其中一人腰间的短刀——不是官差,是刺客。
回屋。他拽着王二狗退进门内,反手闩上木门。
涪翁已经站在案几前,《针经》的竹简整整齐齐码在木匣里,被他用镇纸压得稳稳的。
师父……
守住门。涪翁的手指在针囊上一按,十二枚银针地排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们要的是医典,不是命。
但若是敢伤你,我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程高握紧了手中的针。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喘息,像潮水般漫过院中的青石板。
突然,的一声,门闩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夜鸟——
涪翁的指尖微微一动,三根银针已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