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暗渡陈仓,针走虚实间(2/2)
王二狗扯了扯蓝布小厮服的领口,松脂粘过的粗布蹭得脖子发痒。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别着的砍柴刀——师父特意让他藏在衣襟里,刀鞘上还缠着半片紫苏叶,和方才抖落在林子里的气味呼应。
“记着,”涪翁递风鸣针时指腹擦过他手背,“别往人堆里扎,专挑马厩、灶房这些地儿晃,听声儿辨气。”此刻他猫着腰往驿站后院走,鞋底沾了点灶灰,踩在青石板上留下模糊的脚印。
马厩里草料味混着马粪臭,他刚扒着门框探个头,就听见前堂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往南三十里有座破庙。”是个男声,尾音带着点嘶哑,“我昨日见着几个穿皂衣的,腰牌上刻着云纹。”王二狗耳朵动了动——皂衣、云纹,这不正是追他们的黑衣人特征?
他缩着脖子绕到窗下,透过破纸洞瞥见个灰布短打的汉子,腰间挂着块银牌,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和师父说的黑玉令牌纹路有七分像。
“客官要热水?”老板娘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
汉子忙把银牌往怀里塞,动作太急带得茶碗“当啷”响:“不、不劳烦,我就歇会儿。”王二狗盯着那银牌,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师父说过,太乙教的人爱用玉牌当信物,这银牌虽颜色不对,纹路倒像模像样。
他摸了摸袖中凸起的风鸣针,转身往回跑,鞋跟踢得门槛“咚”地响。
“师父!”王二狗撞开房门时,程高正给陶锅加火,药香“轰”地扑了他一脸。
他喘着粗气把看见的银牌纹路比画了一遍,末了搓搓手:“那汉子说话时总摸腰,眼神儿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似的。”涪翁放下茶碗,指节在桌沿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有戏”暗号。
程高立刻把药囊往怀里拢了拢,玄针在布垫上叮当作响;赵子衡则默默退到门后,手按在藏着的药锄柄上。
“去把他请过来。”涪翁从药囊里拈出风鸣针,针尾系着缕银线,“就说驿站要打烊,问他可愿搭伙南行。”王二狗接过针时,指尖触到针身的凉意,像被冰碴子硌了下。
他把针往袖管里塞了塞,转身时听见涪翁低低补了句:“别怕,你师父的针,能引风,也能收风。”
不多时,那汉子跟着王二狗跨进门槛。
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左脸有道淡疤,从眉骨斜到下颌,见着涪翁时忙拱了拱手:“在下陈三,原是南阳的游方郎中,兵荒马乱的正愁没个伴儿。”程高盯着他腰间——银牌被压在衣襟下,只露出半角,和王二狗说的分毫不差。
涪翁指了指身边的木凳:“陈郎中?正巧我这徒弟要诊脉,你给看看?”
陈三的手指刚搭上程高手腕,涪翁突然屈指一弹,精准点在他腕间太渊穴上。
陈三“啊”地叫了声,手腕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脸色瞬间煞白。
程高早有准备,反手扣住他后颈往桌上一按,玄针囊的铜扣重重磕在木头上。
“你不是郎中。”涪翁盯着他颤抖的指尖——那双手掌纹粗硬,分明是常年握刀的,哪有医者的绵软,“郎中的脉,该是沉而有力,你这……”他扯住陈三衣襟,银牌“当啷”掉在桌上,“倒像拿惯了刀的。”
陈三拼命挣扎,程高扣住他肩井穴,疼得他额角直冒冷汗:“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涪翁取出静心针,针尖在油灯上烤了烤,“这针入的是听宫穴,扎下去,你说的每句话,都得是真的。”话音未落,银针已没入陈三耳后。
他浑身一僵,喉结动了动,竟真开了口:“我是太乙教的人……奉命追黑玉令牌,听说有个渔翁带着医典……”
“黑玉令牌?”涪翁冷笑一声,“你们那位‘太乙真人’,倒是会挑棋子。”他指腹压在陈三腕间,感觉得到对方脉搏跳得像擂鼓,“令牌在谁手里?”“在观主……观主贴身带着……”陈三的声音发颤,“他说那上面刻着改皇脉的法子,要献给新朝……”
“够了。”涪翁抽出静心针,反手点了他哑穴。
陈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众人。
程高把他拖到墙角,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王二狗凑过去戳了戳他的银牌,突然“咦”了声:“师父,这牌背面有字!”涪翁接过银牌,就着油灯一看,刻着“戊字十二号”五个小字——正是太乙教细作的编号。
“明日再审。”涪翁把银牌收进药囊,抬头时目光扫过窗外。
残月不知何时升起来了,月光透过窗纸照在程高的针囊上,映出半枚青铜古印的影子。
程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古印新浮的纹路里,“针藏锋”三字泛着幽光,像被月光淬过似的。
王二狗打了个哈欠,抱着砍柴刀在门后蹲下。
赵子衡把陶锅里的药汁分进粗瓷碗,药香混着月光漫开来。
涪翁端起茶碗,碗里的紫苏叶正随着呼吸轻颤——这叶,和林子里抖落的、茶碗里泡着的,还有王二狗袖中的风鸣针,此刻都成了局里的线。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玄针囊。
明日天一亮,他们就要往太乙观去了——那座藏着黑玉令牌、藏着改皇脉秘术的观,此刻怕是还不知道,有根针,已经对准了它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