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针雨覆敌,血染寒夜(2/2)
把张世昌绑到柴房。涪翁拍了拍程高的肩,王二狗,去煮锅醒神汤,给这些灌下去。他转身走向庙门,晨雾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像春风吹过涪水滩,明日...该问问他们,太乙教的教主,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张世昌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他望着涪翁的背影,突然想起教中秘典里的一句话:得黄钟者,掌生死。此刻他终于信了——这个银发渔翁不是凡人,他是把医道淬成了剑的活菩萨,更是让所有阴谋都见光死的煞星。
晨雾漫进庙门,模糊了满地狼藉。
只有供桌上那半卷帛书,在晨光里泛着温暖的黄,像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柴房的霉味混着张世昌身上的血腥气,在晨雾里凝成湿重的团。
涪翁掀开草帘时,程高正用麻绳在房梁上绕最后一圈——张世昌被吊成跪姿,双脚离了地,后颈那截断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练泉穴。涪翁的玄针袋在腰间轻晃,他抽出根比寻常银针粗三分的黄针,指腹抹过针身,这针下去,你喉咙会像塞了烧红的炭。他屈指弹针,针尖在张世昌喉结下三寸处顿住,说,谁告诉太乙教我还活着?
张世昌额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盯着涪翁眼尾那道淡疤,突然咧嘴笑了:老匹夫...你当教里没...没查过天禄阁的旧档?话音未落,黄针地刺入廉泉穴。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针像根烧红的铁钎,从喉管直戳进胃里,每咽一口唾沫都像吞碎玻璃。
程高握紧腰间的赤针袋。
他看见师父的手腕在抖——黄针化境虽能引天地气血,到底要耗自身精元。
王二狗蹲在门口磨匕首,刀刃与石砖摩擦的声里,他突然抬起头:赵小哥,你记着供词没?
赵子衡正把帛书往怀里塞,闻言忙摸出半块炭,在墙灰上划拉:记着呢...天禄阁旧档...
天禄阁?涪翁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汉成帝时,自己与刘向校雠医典,每卷都要抄三份:一份藏天禄阁,一份存石渠阁,一份送太医院。
王莽焚城那日,他抢出的不过是石渠阁残卷,天禄阁的正本...
周慎。张世昌突然嘶喊,声音像破风箱,太医院副主周慎...他翻了天禄阁的旧户籍!
涪翁的手猛地一颤,玄针袋地砸在供桌上。
程高从未见过师父这副模样——他银发下的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指节捏得发白,连腰间传承印的纹路都跟着震颤。
那是三年前收程高为徒时,印面浮现针入三息定生死的狂喜;是去年王二狗用针阵困住山匪时,印纹添上阴陵泉主足痿痹的欣慰;可此刻,印面竟渗出极淡的血线,像被谁用针挑破了皮。
周慎...涪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想起元寿二年,自己被赶出太医院那日,周慎捧着药箱站在阶下,说老师且看,这世道容不得医道清净;想起元始五年大疫,周慎在疫区跪了七日,用《汤液经法》救回三千百姓;想起...想起天禄阁起火时,周慎明明在长安,却连半卷医典都没抢出来。
他...他要《针经》...张世昌的口水顺着下巴淌,要印...要借太乙教的手...血洗太医院...他说...医道该由...该由能掌控生死的人...掌控...
住口!涪翁突然暴喝。
他抽出第二根黄针,精准刺入张世昌心口膻中穴。
张世昌的眼珠剧烈转动,喉咙里的呜咽却戛然而止——他能看见程高震惊的脸,能听见王二狗匕首落地的脆响,能感觉到晨雾渗进伤口的凉,可四肢像被抽了筋,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留着这口气。涪翁扯过块破布擦针,等见了洛阳的新皇帝,你要把这些话,一个字不差地说给太尉听。他转向程高,目光扫过程高腰间的赤针袋,扫过王二狗磨得发亮的匕首,最后落在赵子衡怀里的帛书上,周慎能翻旧档,就能顺藤摸瓜。
三日后的晨雾,怕是要染血。
师父!王二狗突然扑到窗边。
他扒着朽烂的窗棂,声音里带着颤:马蹄声!
好多马!
庙外的槐树叶乱响。
涪翁侧耳细听——那声音像闷雷滚过山谷,由远及近,至少有百骑。
他摸了摸张世昌后颈的断针,又按了按自己腰间的传承印,突然笑了:来得好。
程高已经抄起了玄铁剑。
他看着师父把张世昌从房梁上解下来,用麻绳捆成个粽子,突然问:要烧了庙?
烧不得。涪翁把张世昌扛上肩,这庙是针阵,烧了太可惜。他转向赵子衡,帛书藏你怀里,贴肉放。又对王二狗道:醒神汤灌了吗?
灌了!王二狗拍了拍腰间的陶壶,二十个杀手,每人三大碗!
马蹄声更近了。
涪翁走到庙门口,晨雾里已经能看见旌旗的影子——不是绿林的豹纹旗,不是赤眉的火纹旗,是太医院专属的杏黄底、青竹纹。
他低头看了眼张世昌扭曲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眼尾的疤痕,突然对着晨雾大喊:周慎,你派来的人,可带够了棺材?
程高背起药箱,王二狗握紧匕首,赵子衡把帛书按在胸口。
庙外的马蹄声里,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是箭在弦上的颤音。
涪翁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把玄针袋系得更紧了些。
他知道,今晚的夜路会很长,长到要穿过马蹄声、箭雨声,长到要让周慎看看,医道不是刀,是火——烧不毁,扑不灭,越压,烧得越旺。
他说了一个字。
四个人影融进晨雾,只留下满地银针,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淬了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