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断臂藏锋,针影追踪(2/2)
涪翁正在擦拭他的银针,闻言,只是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瘆人。
“鱼,咬钩了。”
事不宜迟,三人当夜便登上一艘无灯的乌篷小舟,由柳文谦掌舵,沿江悄然北上。
寒江之上,水汽氤氲,月色被乌云遮蔽,唯有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行至三江口,江面豁然开朗。
就在此时,南岸远处突然亮起了一片密集的火把,呐喊声顺着风隐隐传来,显然是追兵到了。
“师父,他们追上来了!”柳文-谦压低声音,语气紧张。
“莫慌。”涪翁稳坐船头,面不改色,“程高,文谦,闭气,伏于舱内,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两人立刻依言照做,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船板上。
只见涪翁自针囊中取出七枚通体乌黑的“玄针”,此针针体极寒,非寻常金银所制。
他立于船头,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手腕一振,七枚玄针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射向前方七处不同的江面。
针尖入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却仿佛触动了某种天地间的律法。
以那七个落点为中心,周围的水汽竟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凝结、汇聚。
一层薄薄的冰霜在水面上一闪而逝,随即,大团大团的浓雾拔地而起,不过十数息的工夫,就在小舟周围形成了一道蜿蜒数十丈、浓得化不开的“雾障”。
追兵的船只赶到岸边,只见江心雾气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火把的光芒被浓雾吞噬,只能照亮眼前三尺之地。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那浓雾之中,竟隐隐约约出现了几道模糊的人影,仿佛正踩在雾气之上,踏波而行,飘忽不定,充满了诡异的妖气。
“鬼……鬼啊!是妖术!”追兵中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阵脚大乱。
领头之人也是面色惨白,对着江心胡乱射了几箭,只听到“噗噗”几声没入水中,那几道人影却晃了晃,变得更加虚幻。
恐惧战胜了追击的欲望,他们不敢再深入这片诡异的雾区,咒骂着调转船头,仓皇而退。
小舟之内,程高透过船篷的缝隙看到这一幕,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他低声问:“师父,刚才那雾中的幻影是……”
涪翁已收回玄针,针尖上还带着一丝化开的冰冷水汽。
他轻弹针尾,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水气遇针寒,凝而成霜,光线穿过,自成倒影。不过是些许光影折射的把戏。”他淡淡地解释道,“医理,亦可为兵法。人体的气血能被针引导,这天地间的水汽风云,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气血’?”
一句话,让程高和柳文谦对师父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小舟穿过雾障,一路无话,于黎明前抵达了江北的一座荒废古庙。
这里正是那个店小二快马传信的最终方向。
庙门虚掩着,被风一吹,发出“吱呀”的怪响。
院内杂草丛生,一座巨大的香炉翻倒在地,香灰撒了一地,与泥土混杂在一起。
涪翁没有急着进去,他取出一根特制的“清气针”,针尖细如毫毛。
他将针尖在地面上轻轻扫过,闭目感应。
行至一处不起眼的墙角时,他手中的针尖忽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颤动。
他蹲下身,用针尖挑开浮土,一小撮暗灰色的药渣显露出来。
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是‘蚀脉散’的残渣。”涪翁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此毒霸道无比,能腐蚀武者经脉,一旦沾染,药石罔效。这里,不久前有人处理过伤口。”
三人心中一凛,推门而入。
庙内蛛网遍布,神像蒙尘,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高举着火折子,照亮了神像背后。
那里有一个被撬开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显然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然而,就在暗格的角落里,一样东西让三人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一截被齐肩斩断的左臂,伤口处被烈火灼烧过,呈现出焦黑的颜色,以此来止血。
断臂的袖口上,用金线绣着一个极其隐晦的太医院暗纹——双鱼抱月图。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在那截断臂的小臂皮肤上,竟有人用极其锋利的针尖,一笔一划,刻下了一行血字,字迹深入皮肉,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印在人在,人在道亡。”
柳文谦和程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何等狠辣的手段!
又是何等决绝的宣言!
涪翁却死死盯着那截断臂,目光仿佛要将它烧穿。
他忽然俯下身,仔细辨认着那断臂上皮肤的纹理和几处细小的旧伤痕,良久,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充满了讥讽的笑声。
“呵呵……韩慎之,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疯。”
“韩慎之?”程高惊呼出声,“太医院掌院,号称‘御手’的那个韩慎之?这……这是他的手臂?”
“除了他,谁还有这等魄力,断臂留书,以证其志?”涪翁站起身,眼中的怜悯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他这是在告诉我,为了他心中的‘道’,他不惜性命,不惜一切。只可惜,他早已无脉可诊,无道可循,却还妄想着……执掌这天下医命!”
话音未落,南方的夜空,忽然被一片冲天的火光染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柳文谦猛地回头,凭着方位的辨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师父,你看那烟柱的走势……那是南苑别院的方向!是我们的药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