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鹞飞长安,血书破局(2/2)
一名刚刚背熟了十几个穴位的少年,因抢救一块墙皮,被当场捆了起来。
一位老妪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差役头目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官爷,那是救命的方子啊!我孙儿就是靠墙上那个图,才捡回一条命的啊!”
差役头目一脚将她踢开,脸上满是鄙夷与不屑:“老东西!没有官府大印认证的,都是邪书!再敢阻挠,连你一并抓走!”
“住手!”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程高闻讯,疯了一般疾驰而至。
可他刚到祠堂外,脚步就猛地一滞。
祠堂院墙内外,竟已布下了十余名弓手,冰冷的箭头在晨光中闪着寒芒,遥遥对准了他。
程高双拳紧握,筋骨爆响,正欲不顾一切地硬闯。
就在这时,他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竟是那个被他治好了腿疾的盲童。
此刻,盲童脸上没有丝毫惧色,手中紧紧攥着一根自己磨得尖利的竹签,他凑到程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程师兄,别动。我……我能‘看’到他们的穴位。”
程高心中剧震,瞬间顿悟!
盲童的眼睛虽看不见光,但他的听觉、触觉却远超常人,他能通过风声、呼吸声、脚步声,精准地判断出每一个弓手的位置和姿态!
“点燃艾草!分三路,包抄过去!”程高当机立断,低声对身后赶来的村民下令。
霎时间,数十捆艾草被点燃,辛辣而浓烈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弓手的视线。
盲童则被几名村民护着,立于一块高石之上,他侧耳倾听,神情专注,仿佛在聆听一首由心跳和呼吸组成的乐曲。
“左前方,三丈外,领头者,肩井穴!”
“右侧,第二人,弯弓姿,环跳穴!”
盲童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程高早已率领众人,人手一把石子,闻声而动。
随着“嗖嗖”的破空声,石子如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击中了那些弓手身上主导发力的关键穴位。
只听一阵闷哼与惊呼,十余名差役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到半身酸麻,手臂腿脚瞬间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的弓箭也随之落地。
那被捆的少年趁乱挣脱,冲入废墟,从瓦砾中抢回几片最大的墙皮残片,高高举起!
程高接过残片,站上高处,面对着那些惊恐的差役和背后赶来看热闹的乡民,声如洪钟:“今日,他们能烧我们一堵墙,明日,我们就能在十个村子里画满!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们老百姓的心灯多!谁能烧尽这万家灯火!”
话音未落,柳文谦在两名药农的搀扶下,咳着血赶到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惨然一笑,随即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将自己耗费无数心血研制的水针器,狠狠地当众砸碎,从里面取出残留的药渣,又抓起一把涪水的泥沙、一把艾草燃烧后的灰烬,以及一块石砭的碎屑,将它们全部混入一个陶罐之中,用泥封好。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此物,非药,乃是信物!我称之为‘百草盟誓’!凡是今日在此,愿以我身为法,以我心为道,将这针道传下去的,请上前来,取一撮此物,置于家中灶台之上!只要家中炉火不熄,我们的信念便永不磨灭!”
“我来!”一名曾被豪强欺压的药农第一个上前。
“算我一个!”一个曾因贫穷被官府医馆拒之门外的樵夫也大步走出。
“还有我!”
当场,百余人纷纷上前,郑重地从陶罐中取走一撮“百草盟誓”。
柳文谦看着这一幕,又咳出一口鲜血,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医道,若只属于高高在上的庙堂,那便不是医道,而是杀人的刑具。”
数日后,涪水暴涨。
一场罕见的山洪过后,河心竟突兀地浮出了一块巨大的青石。
聚在岸边的村民惊奇地发现,那饱经水流冲刷的石面上,竟有刀劈斧凿般的深刻痕迹。
随着水位渐渐退去,石面上的字迹终于显露出来。
“针道无主,惟德者居之。”
字迹狂放如龙蛇,剑意纵横,正是涪翁的手笔!
然而,最让程高和所有人心神剧震的,是石碑最下方,还有一行力道稍浅,却同样坚定的小字:
“程高、柳文谦,及无名万民,共执此针。”
“师父……”程高再也抑制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河滩的泥水之中,泪落如雨。
这不是传给某一个人的衣钵,而是传给所有人的道统!
就在这时,上游忽然传来一阵阵雄浑的号子声。
程高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名渔夫正合力用竹筏拖拽着一块块巨石,他们要用最朴素也最坚决的方式,将这块“民心之碑”拖至浅滩,让它永远矗立在这里。
程高抹去眼泪,起身便要上前帮忙。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仿佛瞥见,在上游最远处那片缭绕的江雾之中,似乎有一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随即又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心中一动,朝着那片江雾,低声问道:“师父,您是要我们……自己走完这条路吗?”
无人应答。
唯有江风浩荡,卷起千层浪涛,拍打着河岸与新生的石碑,发出的声响,竟如万针齐鸣,激越而苍凉。
而那双眼睛消失的方向,正是人迹罕至、壁立千仞的断云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