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静下来,才能听见针(2/2)
“别用声音!”柳妻急切地喊道,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涪翁残卷中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歌不止处,针方起。”
她迅速取来一面平日里用来记录声谱的空竹膜,却没有吟唱,更没有诵读,而是伸出纤细的指尖,以“意”为笔,在那薄如蝉翼的膜上飞快地“书写”《针歌》的最后一段。
她的动作无声无息,指尖没有任何力量,却仿佛将整首歌的韵律与精神,都烙印在了那张薄膜之上。
当最后一笔落成,竹膜表面骤然泛起一层肉眼难见的微光。
嗡——一道无声的波动以柳妻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扫过整个村庄。
那些眼神呆滞的村民,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当头棒喝,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阿禾站在原地,如遭雷击,他彻底顿悟了:“不是用声音去对抗……而是用‘不发声’的意,去破开那声音的屏障!”
领悟了“静”的真谛,阿禾不再迟疑。
他从行囊中取出涪翁遗留下的三根“玄针”,来到石缝周围,找到了三处地脉的交汇点。
他没有施展任何气力,只是将三根玄针轻轻插入土中,针尖朝下,仿佛不是在行针,而是在播种。
随后,他引动体内那一缕“静火”,将其气息均匀地温养着三根玄针。
整整三日,玄针如同陷入了沉睡,毫无动静。
但石缝周围那股令人心悸的黑气,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三日之后,异变陡生。
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金线,竟从其中一根玄针的针尾缓缓渗出,如植物的根须般,蜿蜒着向地底深处蔓延。
柳妻手持一面古老的铜盘,在旁测算。
只见盘面上,八个古篆缓缓浮现:地针三眠,静引天络。
她看着阿禾,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敬畏:“你不是在用针……你是让针,自己醒了。”
阿禾的目标,是彻底补全《针经》的静诀。
他手持那块暗金色的泥印,尝试将体内的“静火”引导至泥印核心,将自己的感悟烙印其上。
可每当静火稍动,他那沉寂已久的心响便会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地底的黑气也随之反扑,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一连数次,皆是如此。他陷入了困境。
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江边,望着平静的江面,心中苦思无解。
一轮明月悬于高天,月光如练,洒满江面。
水中月影,清晰无比,水波不起,那倒影竟比天上的实景更多了几分空灵与澄澈。
阿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轮倒影,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然醒悟:静火,不可“燃”,只可“映”!
主动去催动它,便是“燃”,是“有为”,自然会引动“心响”这个“有为”之力的反弹。
而自己要做的,是像这江面一样,以心为镜,去“映照”静火的本源!
他立刻闭目内观,不再试图去控制那缕静火,而是将整个心神化作一面无尘的明镜,静静地映照着膻中穴里那一点微光。
刹那之间,他手中的泥印光芒大放,内部仿佛开辟了一方新的天地,一行行全新的经文自动浮现:“静非无,乃针之母;寂非空,乃道之根。”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之时。
轰隆!
大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仿佛有远古的巨兽在地心翻身。
那道深邃的石缝中,积压了千百年的黑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一个古老而邪恶的意志,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阿禾长身而起,一步踏出,稳稳地立于江心的一块巨石之上。
面对那滔天黑气,他神色平静,不迎不避,只是缓缓抬起手,将掌心中那枚刻满了全新经文的泥印,轻轻贴在了脚下的江心石上。
他没有引动任何力量,只是将自己的心境化作镜面,将那一缕“静火”的光辉,通过泥印,通过江心石,深深地“映”入大地深处。
一瞬间,天地失声。
那首在村庄上空回荡了无数岁月、已经融入每个人血脉的《针歌》,戛然而止。
所有声响,所有心跳,所有律动,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的,绝对的寂静。
可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寂静之中,一根无形之针,自地底,自天外,自每一个生灵的心底,悄然升起。
它没有实体,却比世上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锐。
柳妻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声音哽咽:“这一次……是针,在敲我们的心。”
远处,村庄里,那尊眼角流血的泥人,手中的泥胎上,一缕新生的、纯粹的金色丝线,正缓缓缠上它的指尖。
阿禾静立江心,感受着这股前所未有的寂静之力洗涤着天地。
他缓缓摊开另一只手,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九根跟随他多年的银针。
它们曾是他的一切,是他“心响”之力的延伸。
但现在,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它们身上的光芒显得如此微弱,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他低头凝视着这九个旧友,目光悠远而深邃。
旧的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新的道,刚刚开启。
而它们,也该有自己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