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店潜行(2/2)
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残忍的眼神,开始粗暴地、像破冰船一样推开身边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人群,呈一个松散的、却极具压迫感的半包围圈,一步一步地朝着我所在的角落逼了过来。震耳欲聋的音乐依旧狂暴,但此刻,他们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甚至衣服摩擦的声音,仿佛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周围的喧嚣和迷幻的光影,如同潮水般退去,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板,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这四个不断逼近的、充满恶意的身影。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转眼间,我已经被彻底堵死在了吧台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里,退无可退。他们身上浓烈的酒精味、汗酸味,以及那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化学甜腻气味,混合成一股有毒的浊流,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
“喂,哥们儿,”紫发男生歪着嘴,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戏谑,语气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挑衅。他一只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我旁边的吧台面上,震得我那瓶可怜的啤酒液面剧烈晃动,“面生得很啊?哪条道上的?一个人躲这儿喝这马尿似的玩意,眼神还挺他妈不老实,瞅啥呢?嗯?”他最后一个“嗯”字拖长了音调,带着十足的威胁。
他的同伙们发出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哄笑,像一群围着垂死猎物的鬣狗。那个寸头男抱着肌肉贲张的胳膊,胸肌几乎要撑破紧身背心,眼神像两把冰冷的刮刀,在我身上来回刮削,似乎在评估从哪里下手比较方便。
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害怕会被他们听见。但脸上,我必须努力挤出一种混合着讨好、恐惧和怂态的僵硬笑容,模仿着街头混混遇到真正硬茬子时那种色厉内荏的反应,声音刻意带上了一丝颤抖,甚至有点结巴:“大……大哥,误……误会,绝对是天大的误会!我……我就等个朋友,妈的放我鸽子了,我歇歇脚,抽根烟就走……真没瞅啥,这地方眼花缭乱的,能瞅清楚个啥……”
“等朋友?”紫发男猛地凑近,那张因为药物作用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鼻子上,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不正常的放大,眼白的血丝,以及牙齿上可能沾着的食物残渣,一股酸臭的热气喷在我脸上,“我看你他妈是‘黑皮’派来的狗腿子吧?还是条子的眼线?盯我们半天了!当老子瞎?”
“眼线”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烫了我的神经一下。我强忍着向后仰头躲避的生理冲动,继续扮演着卑微懦弱的角色,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大哥您……您真会说笑!您看我这一身,像……像吃公家饭的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我就是个小混子……”我甚至主动扯了扯自己膝盖上的破洞,试图增加一点可怜的可信度。
寸头男显然没耐心听我这套漏洞百出的表演,他猛地伸出粗壮得像小棒槌一样的手指,重重地戳在我的锁骨上,力量之大,让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后背再一次狠狠撞在吧台坚硬冰冷的边缘上。“少他妈跟老子在这儿装蒜!老三,搜他身!里里外外给老子搜干净!看看有没有什么窃听器、摄像头之类的玩意儿!”
危机一触即发!他们的怀疑已经达到了顶点,下一步就是暴力验证!我眼角余光如同高速摄像机般急速扫视寻找生机——吧台后面是光秃秃的墙壁,死路一条;左边是疯狂舞动、如同铜墙铁壁般的人群;右边被他们三人牢牢堵死;唯一的、狭窄的生机,是侧后方那条通往洗手间的、更加昏暗、弥漫着异味通道!
“真不是啊大哥!我身上啥也没有……”我一边用近乎哀求的、带着哭腔的语气继续拖延,一边暗中将身体重心悄无声息地后移,左脚脚尖微微转向洗手间通道的方向,小腿肌肉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蓄满了力量,随时准备爆发。
就在紫发男眼中凶光毕露,那只满是汗毛的手即将抓住我衣领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哗啦——!!!”
舞池中央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喧哗、女人刺耳的尖叫声、以及酒瓶狠狠砸碎在地上的刺耳脆响!仿佛是两伙积怨已久的人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碰撞,瞬间点燃了火药桶,扭打、咒骂、推搡……场面彻底失控!混乱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吸引了全场几乎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
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如同天赐的救命稻草!堵着我的这四个人,也被这近在咫尺的暴力冲突猛地吸引了,下意识地、齐刷刷地扭头朝混乱不堪的舞池中央望去!
就是现在!机不可失!
我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借着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求生本能,我猛地一矮身,将中心降到最低,像一尾发现了缝隙的滑溜泥鳅,利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包围圈出现刹那松懈的宝贵机会,从寸头男壮硕的身体和冰冷吧台之间那道狭窄得几乎不可能的缝隙中,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挤了出去!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牛仔裤的破洞边缘被吧台突出的金属棱角“刺啦”一声刮了一下!
“操!那小子跑了!”
“妈的!追!别让他溜了!肯定是探子!”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追魂的鼓点。
我头也不回,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抛在脑后,像一颗被绝望激发出的子弹,朝着那个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洗手间标志牌拼命冲去!在拥挤、混乱、因斗殴而更加失控的人群中跌跌撞撞,肩膀、手肘不可避免地撞开几个醉醺醺、东倒西歪的身体,引来一片恶毒的、淹没在噪音中的咒骂。洗手间那扇虚掩着的、脏兮兮的门越来越近!我如同扑向救命方舟的溺水者,猛地冲了进去,反手就用尽全力去扳动那个老旧的球形门锁——却发现锁舌松松垮垮,根本卡不住门框!
完了!锁是坏的!
追兵的脚步声、叫骂声已经如同雷鸣般逼近到了门口!那扇薄薄的门板根本不可能挡住他们!
我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成失控的引擎轰鸣,血液疯狂冲上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黑视!目光像濒死动物般绝望而迅速地扫过这个狭小、肮脏、弥漫着刺鼻消毒水和尿骚味的人间角落——只有一个隔间,木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更不堪的景象;窗户高悬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而且装着拇指粗细、锈迹斑斑的钢筋防盗网,连一只猫都钻不出去!
真正的绝境!无处可逃!
难道我的卧底生涯,还没真正开始,就要在这肮脏的洗手间里,以一场寡不敌众的血腥斗殴告终?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随之涌起的,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的狠厉和凶性!四年警校磨砺出的血性,在这一刻压倒了伪装和恐惧!
我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滑腻、沾着不明污渍的瓷砖墙壁,狠狠吸入一口混浊恶臭的空气,双腿微屈,脚趾抠紧地面,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摆出了标准的格斗防御姿态。四年苦练的本能终于彻底撕碎了所有伪装,我的眼神变得冰冷、锐利,像一头被困的狼,死死盯住那扇即将被暴力撞开、摇摇欲坠的门板,里面只剩下最原始的、关乎生存的决绝。
第一次危险,以最直接、最凶险、最令人窒息的方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