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佛爷的疑虑(2/2)
“既然我不能完全确定它的安全,那么任何人都别想得到它!”这个偏执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叫嚣。他按下了按钮,内心甚至升起一种扭曲的、毁灭带来的快感。
然而,真正将佛爷内心那幅被多疑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地图完整呈现的,是一段偶然泄漏的、来自加密频道的意识流碎片。
声音被特殊的扰频器扭曲到了极致,失去了所有人性的温度与特征,但那独特的、毫无波澜起伏的、仿佛两块寒冰相互摩擦的冰冷语调,我曾在极少数情况下,通过层层转接和音频还原技术隐约捕捉到过——那是佛爷!
“……变量‘林野’……最终观测坐标……确认?”(“林野”这两个字,被他以一种异乎寻常的、近乎病态的清晰度和缓慢语速吐出,仿佛不是念一个名字,而是在用舌尖品尝一颗可能包裹着剧毒的糖果,试图析出其中每一分潜在的危险成分。)
(一阵被压缩到极限的、模糊的、显然是下属的回应,听不清具体内容。)
“……‘水牢’参照系……生命读数……确定归零?”(此问更甚,完全剥离了情感甚至对象,只剩下对某个“状态”变更的冰冷确认,关乎一个顽强对手——杨建国——意识的永久性寂灭。但即便是这样的确认,在他多疑的解读下,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密室中,佛爷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他反复咀嚼着“林野”这个名字,像一头反刍的老牛,试图从记忆的每一个褶皱、每一次会面、每一句对话里,找出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这个年轻人出现得太“恰到好处”,像上天赐予的得力干将;崛起的速度太快,如同坐了火箭;而此刻的失踪,又显得太过诡异和“干净”,仿佛人间蒸发。这一切的“巧合”,在他多疑的滤镜下,都变成了精心设计的阴谋论据。
“去把‘林野’的所有档案,从他出生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给我重新调出来审核!”他对着空气下令,尽管密室里除了他和绝对不敢出声的暗影卫外并无他人,但他习惯了这种绝对的权威姿态。“特别是他加入组织前那看似‘清白’的经历,我要每一个细节都经过至少三方独立验证!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甚至他小时候得过什么病,都要给我查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光滑的面板上快速而神经质地敲击,调出数十个关联的监控录像画面。尽管大部分屏幕已经雪花一片或者漆黑一团,他仍然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在那些尚能工作的、晃动模糊的画面上,寻找着那个熟悉却又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身影。每一个角落里模糊移动的影子,每一个与“林野”身材相似的轮廓,都会让他的心跳骤然漏掉半拍,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那些证明“林野”忠诚的行动报告,是不是都是这个狡猾的卧底精心表演出来,用以取信于他的戏码?
当问到“水牢”时,佛爷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缩。杨建国,这个纠缠了他半生、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噩梦,这个他最忌惮也最“了解”的对手,真的就这么轻易地、彻底地消失了?他不敢相信,更不能相信!多年的逃亡与斗争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警惕:越是看似顺利、越是符合预期的事情,背后越可能隐藏着更大、更致命的陷阱!杨建国的“死”,会不会是金蝉脱壳?或者是警方故意释放的烟雾弹,旨在让他放松警惕,从而掩盖某个更深的阴谋?
“启动b计划,”他突然对着加密通讯器说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形,“对‘水牢’区域进行三重交叉扫描,生命体征、热源信号、能量波动,我都要!我要百分之百确认,那不是敌人设下的、引诱我们露出破绽的诱饵!”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一个更可怕、更能满足他多疑心理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如果……如果杨建国的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幌子?如果这整场看似猛烈的警方突击行动,其真正目的,都只是为了掩护某个更大、更针对他个人的阴谋?比如,趁乱将某种追踪器或毁灭性武器带入巢穴核心?或者,是为了接应那个早已潜入的“林野”,执行某项终极任务?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和浅薄,太阳穴像有两柄小锤在持续敲打,突突直跳。这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猜疑,正在像白蚁一样,疯狂啃噬着他最后的理性支柱,让他看待世界的每一个角度都变得扭曲而危险。
但最富戏剧性,也最深刻地揭示其多疑性格如何导致功能性瘫痪的,是来自非人秩序的“崩溃”——这是他内心混乱在外部的终极投射。
从地壳深处传来的、象征着“冥河”应急逃生系统正在启动或待命的机械律动——那原本稳定、规律、如同巨兽沉睡中心跳般的‘嘎吱——哐!’声——其节奏,在此刻彻底紊乱、失控了!
它时而变得急促无比,如同暴雨疯狂敲打着铁皮屋顶,透出一股慌不择路的意味;时而又凝滞不前,仿佛时间本身都被冻结,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漫长停顿;其间,还毫无征兆地夹杂着系统突然停止运行后的死寂,以及重启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尖啸!
在密室里,佛爷正死死盯着控制台上那个代表着“冥河”系统状态的幽绿色指示灯。它的闪烁变得毫无规律,时快时慢,忽明忽暗,就像他此刻被多疑折磨得心律失常的脉搏。他的脸色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白和诡异。
“系统被入侵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随即又猛地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个想法,“不可能!‘冥河’是完全物理隔离的,独立供电,独立网络,甚至操作系统都是独一无二的定制版本!”
但他的多疑本性让他根本无法安心。信任,尤其是对非人系统的信任,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几乎是缺失的。他开始在控制台上输入一连串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自检指令,要求系统对每一个模块、每一条线路、甚至每一个传感器进行深度诊断。每一次敲下回车键,等待那短短几秒钟结果反馈的时间,都漫长得如同在油锅中煎熬。他紧抿着嘴唇,眼神死死锁定屏幕,生怕跳出来的报告显示任何一个微小的“异常”。
“也许……也许应该启动完全手动模式,”他思忖着,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不决,“但手动控制室在基地的另一侧,需要穿过三个核心检查点,经过至少四道重型防护门……”
他的脑海中立即如同放电影般,浮现出每一个检查点值守人员的面孔和档案细节,开始近乎苛刻地重新评估他们的忠诚度与可靠性。这个守卫太年轻,可能经验不足,容易被伪装骗过;那个队长跟随“蝮蛇”时间太久,关系密切,不可全信;还有一个,家里最近老人重病,急需用钱,这种状态下的人,意志最为薄弱,最容易被人乘虚而入,高价收买……
这种永无止境的、自我衍生的猜疑链,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在原地,陷入了彻底的决策瘫痪。他既不敢相信自动化系统的可靠性,也不敢信任那些可能已经被渗透或收买的手下,更不敢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冒险穿越那些在他眼中已经布满陷阱、危机四伏的区域。
我背靠着囚室冰冷粗糙的墙壁,那从建筑基石深处传导而来的、充满焦虑、矛盾与无序的机械震颤,仿佛直接叩击着我的灵魂,将佛爷内心的混乱与挣扎如实传递。然而,这外部的冰冷混乱,与我体内那股由杨建国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传递而来的、温暖而磅礴的、坚定不移的信念力量,形成了宇宙级别的鲜明对比。这来自敌人的震颤,非但未能侵蚀我分毫,反而像在为一场庄严的、注定到来的正义加冕礼,奏响着充满讽刺意味的前奏。
佛爷,你感知到了吗?感知到你自己那赖以生存、并引以为傲的多疑,正在如何一点一点地、像浓酸般腐蚀你的判断力,瓦解你的权威,并将你拖入自我构建的、孤立无援的深渊?你怀疑通讯的可靠性,于是主动切断了与外界联系的耳朵和嘴巴,失去了宏观指挥的能力,变成了聋子和哑巴;你怀疑每一个手下的忠诚,于是陷入了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精神绝境,身边再无一人可信;你连自己重金打造、视为最后依托的逃生系统也充满猜忌,于是连这最后的生路,在你多疑的审视下也变得岌岌可危、不敢踏足。
你穷尽一生,利用人性的弱点,构建了一个建立在猜忌、控制与互相倾轧基础上的罪恶王国。但今夜,正是这份滋养了你王国的核心养料——多疑,成为了从内部引爆、最终将你和你的一切都葬送的致命炸药。
我缓缓地调和着呼吸,将肉体的极致痛苦与精神的绝对澄澈分离开来。右手中紧握的、那柄来自诺敏、承载着复杂情感与因果的匕首,传来与之共鸣的、超越物理冰冷的、近乎悲悯的坚定。它不再仅仅是一件武器,而是化为了信念的延伸。
佛爷的疑虑,这曲由无尽猜忌、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权力黄昏共同谱写的安魂曲,已然在这座巢穴的每一个分子、每一次空气振动中激烈共振。它既是一个暴君走向末路时,内心世界最真实、最残酷的写照,也是正义之光即将穿透最后阴霾、必然降临的、最深沉而庄严的序曲。
我等待着。
等待他的多疑如同失控的癌细胞,彻底吞噬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等待他在自己精心编织、却最终作茧自缚的猜忌之网中无力地挣扎、窒息。
届时,我这枚由无数战友的牺牲、不灭的信念与人类的希望共同淬炼而成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钧的“现实之锚”,将为他虚妄、黑暗而罪恶的一生,画上永恒的、彻底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