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迎桥(2/2)
那半张脸年轻许多,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爷爷的影子,只是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
这是...
当铺上一任主人的半张脸。扫桥人将面具放在桌上,人脸接触到木头。
立刻睁开眼睛,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用自己的脸做抵押,换了她三百年在阳间滞留的时间。
我如遭雷击,转头看向苏挽。
小姑娘已经吓呆了,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绳上的铜钱疯狂颤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现在,时限已到。扫桥人举起断剪,要么归还死籍,要么...
要么怎样?我握紧自己的剪刀,碎片上的桥形图案烫得吓人。
要么续当。扫桥人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用当铺主人的做抵押。
房间里一片死寂。
胡离的尾巴全部炸开,狐火在毛尖跳动;
织梦娘的八条腿紧张地绞在一起;
灶王爷的犄角红得发亮,蒸汽在头顶形成一把斧头的形状;
苏挽则死死抓住我的袖子,手指冰凉。
什么是命纹?我强作镇定地问。
扫桥人指向我的眉心:你的寿命线,刻在魂魄上的印记。他顿了顿,一条纹,十年寿。
我还没回答,苏挽突然冲上前:不行!用我的!我本来就不该...
晚了。扫桥人冷冷地说,你的命纹已经用完了。现在,只有他的还能用。
剪刀突然自己跳了起来,刀尖对准我的眉心。
我感到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从皮肤下抽出来。
一缕金色的细线从眉心渗出,缓缓飘向扫桥人手中的断剪。
住手!胡离的狐火猛地喷出,九条尾巴如屏风般挡在我面前。
扫桥人轻轻一挥扫帚,狐火瞬间熄灭。胡离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尾巴上的毛焦黑了一片。
别反抗。扫桥人警告道,这是桥的规矩。
金线越抽越长,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昏过去时,桌上的剪刀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碎片上的桥形图案脱离刀身,悬浮在空中,变成了一座微型金桥。
桥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和爷爷一样的灰布长衫,手里拿着金色剪刀。
够了。小人开口,声音竟和爷爷一模一样,这笔债,我来还。
扫桥人猛地站起身,扫帚地掉在地上:你...你不是已经...
剪魂为契,分债两清。小人从桥上走下来,每一步都让金桥黯淡一分,当年我用半张脸换她三百年,现在用剩下的半张脸,再换六十年。
扫桥人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当铺的瓦片簌簌作响:好!好一个当铺主人!他弯腰捡起扫帚,成交。
小人转向我,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微笑:记住,当铺不是仓库,而是渡口。有些魂魄只是暂留,有些则要永远送走。
说完,他跳回金桥,桥身开始崩塌,每一块碎片都化作金粉飘散。
最后一粒金粉落在苏挽的红绳上,绳上的铜钱地一声裂成两半,一半掉在地上,一半依然挂在绳上。
扫桥人捡起地上的半枚铜钱,按在自己胸口:六十年后再见。
他重新戴上面具,转身走向黑水潭。
潭水自动分开,露出幽深的通道。就在他要踏入通道时,突然回头:差点忘了。
扫帚轻轻一挥,桌上的断剪飞向我,与我的剪刀合二为一。
断口处完美接合,锈迹褪去,露出底下金色的材质。
完璧归赵。扫桥人说,下次桥现,它就是钥匙。
说完,他踏入通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潭水合拢,水面恢复平静,只留下一轮正常的银月倒影。
我们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还是灶王爷打破了沉默:老子...老子去热一下金馒头...
胡离的尾巴无力地垂下:所以...我们成功了?
我看向苏挽,她手腕上的红绳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铜钱只剩半枚,上面刻着字。
暂时吧。我拿起合二为一的剪刀,发现重量比之前轻了许多,像是某种负担被卸下了,六十年后...
织梦娘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八条腿兴奋地挥舞:六十年够她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
苏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我...我才不要...
众人哄笑起来,当铺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只有我注意到,黑水潭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形状像是某种水兽的爪印,一直延伸到围墙外。
剪刀在我手中微微震动,骨片上的桥形图案已经完全愈合,只是在桥拱下方,多了一个小小的标记——一个圆圈里套着三道波浪线,和扫帚柄上那个被剪断的印记一模一样。
我轻轻抚过那个标记,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扫桥人的声音:
下次桥现,它就是钥匙。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当铺的招牌上。
字的金漆闪闪发亮,像是被谁重新描过。我深吸一口气,将剪刀别回腰间。
当铺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