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纸马夜嘶（2/2）

但我并未感受到任何邪祟阴煞之气。

相反，这些微弱的动静里，透着一股极其纯净的、近乎执拗的…“心意”。

我走近那匹嘶鸣的纸马，指尖并未感受到怨念或恶意，反而触碰到一丝微弱的、温暖的……祝福之力？

还有一股匠人全神贯注投入心血后残留的灵性。

我明白了。

这不是鬼魅作祟，也不是精怪附体。

这是扎纸匠人李老汉，在制作这些冥器时，倾注了全部的心神与对亡者的美好祝愿——愿马儿驮着亲人平稳渡过冥途，愿童男童女一路乖巧侍奉，愿金山银山让亲人在那边不再受苦……

这份过于专注和诚挚的心意，混合着某种特殊时辰的月光灵气，竟意外地让这些纸扎之物，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连最低等精怪都算不上的“灵性”。

它们在本能地……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想要“活”过来，去侍奉那位尚未谋面的“主人”。

但它们终究是纸竹之物，这点灵性无法真正让它们行动，只能在这特定时刻，发出些许徒劳的动静，表达着一种懵懂的焦急和渴望。

“莫急。”我轻声开口，指尖蕴起一丝心渊鉴的宁和之力，轻轻拂过那纸马的额头，“时辰未到，缘法未至。”

那纸马的动作顿时停滞下来，黑豆眼睛里的焦躁缓缓平息，恢复了纸扎的死物状态，只是周身那层微弱的灵光并未散去，依旧在月光下静静流淌。

满屋子的窸窣嘶鸣声，也随之安静下来。

我看着这一屋子的“心意”，沉默不语。

这点灵性，太过微弱，太阳一出，阳气一盛，便会自然消散，甚至等不到送去亡者坟前。它们这短暂的“苏醒”，注定无人知晓，无人回应。

它们的主人李老汉，只是个普通的手艺人，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创造了这点奇迹。

他只会日复一日地扎着纸马，怀着最朴素的愿望，送走一个又一个逝去的灵魂。

这点灵性，无处可去，无所依托，最终只会无声无息地湮灭。

我沉吟片刻，取出一张裁剪整齐的、泛着淡淡檀香的黄纸。

指尖在和光剪上轻轻一引，剪尖流淌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银芒。

我对着那满屋子的纸扎冥器，轻轻一“剪”。

并非剪断实物，而是剪取了那弥漫在空气中、依附于纸竹之上的微弱“灵性”与“祝福心意”。

那丝银芒如同轻柔的网，将点点暖白色的、带着糨糊和颜料气息的微光收集起来，最终落入我手中的黄纸上，化作一个极其复杂、蕴含着“护送”与“安宁”意味的淡金色符纹。

纸马、童女、金山……之上那层微弱的灵光随之彻底隐去，真正变回了普通的纸扎冥器。但它们被取走的那点“心意”，却得以保存下来。

我收起这张承载了扎纸匠人祝福与微弱灵性的黄纸符。这东西，或许将来某天，能给予某个迷茫弱魂一丝真正的安抚与指引。

离开纸马铺，回身掩上门。

巷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月光无声地洒落。

今夜，当铺未曾收到激烈的爱恨情仇，只收下了一份无人知晓的、来自生者最朴素心意所化的…微弱灵性。

轻若尘埃，却暖如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