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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长乐余晖:上官太后终归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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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冬日,冷得彻骨。

上官氏坐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那件厚重的玄色深衣,虽用的是最上等的丝料,却没有半分纹绣,沉甸甸地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宽大的袖口垂落,遮住了交叠在膝上的双手。这深衣的颜色和样式,与其说是礼服,倒更像一口华贵的棺椁,把她仍在呼吸的身体与这冰冷的世界隔离开来。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投向窗棂外。窗外是长乐宫精心打理的庭院,几株松柏历经寒冬,枝叶间积着薄雪,绿意被压抑着,透着沉沉的暮气。假山石静静地矗立着,池水早已冰封,平滑如镜,映不出一丝波澜。偶尔,有一队宫娥或宦官,低眉敛目,脚步轻得像猫儿,端着漆盘、捧着器物,无声无息地从回廊下匆匆走过,宛如一群飘忽的灰色影子,生怕惊扰了这凝固的时空。

她的面容隐在窗棂投下的淡淡阴影中,看不出确切的年纪。皮肤因久不见天日而苍白如上好的素绢。五官轮廓还能看出年少时的清丽秀美,可曾经少女的鲜活与皇后的威仪,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平静取代——近乎化石般的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涟漪都没有。她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如今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幽邃而空茫,倒映着窗外的枯枝、积雪、冰封的池面,也倒映着长乐宫日复一日的死寂。

一个身着浅碧色宫装、十五六岁的小宫娥,双手捧着红漆食盒,脚步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软榻前。她小心翼翼地屈膝行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太后娘娘,进膳的时辰到了。”她低着头,不敢看榻上的人,只盯着自己绣鞋尖上的一点微尘。

榻上的人一动不动,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冰封的池面,仿佛没听见。

小宫娥捧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起身,也不敢再出声提醒。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炭盆里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噼啪”声,更衬出这死寂的无边无际。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食盒太重,还是这无形的压力太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漫长,上官氏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那空茫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跪在面前的小宫娥,最后落在那只红漆食盒上。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小宫娥如获大赦,连忙起身,把食盒放在榻边的矮几上。她动作麻利地打开盒盖,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御膳: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炙鹿肉,一小碗炖得奶白浓稠的鱼羹,几枚碧玉般的时蔬,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饭。香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

“娘娘,今日有新鲜的……”小宫娥试图介绍,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的雀跃。

“撤下吧。”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小宫娥的话。这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冰层断裂的脆响,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宫娥愣住了,捧着食盒盖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娘娘……您……您多少吃一点……”

上官氏不再看她,目光又投向窗外那片冰封的池面。她眼神依旧空茫,仿佛刚才那三个字不是她说的。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有压迫感。

小宫娥不敢再劝,眼圈一下子红了,强忍着委屈和惶恐,手忙脚乱地把食盒盖子盖好,重新捧起食盒,躬身行礼,一步步倒退着离开。直到退到殿门口厚重的帷幕后,才敢轻轻舒一口气,后背早已一片冰凉。

脚步声在殿外彻底消失。殿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几块残炭,还在徒劳地散发着最后一点温热。

上官氏的视线,终于从那片冰封的池面上移开,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这间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宫殿。描金的梁柱,繁复的藻井,垂落的锦帷,镶嵌着螺钿的精美屏风……每一件器物,都见证过她的荣辱沉浮。五岁那年,懵懂无知的她,被祖父和父亲当作最贵重的筹码送进这深宫,成了未央宫中最年幼的皇后玩偶。冰冷的椒房殿,巨大的凤榻,周围宫人敬畏又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是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后来,是那个同样年少、聪慧却早夭的丈夫昭帝刘弗陵。那段时光短暂得像朝露,带着一丝相依为命的暖意,却很快被病榻上的死寂和丧钟的哀鸣碾碎。再后来,是祖父霍光那双深不可测、掌控一切的眼睛。她被推到台前,成为废黜昌邑王刘贺的“太后”,不过是一道盖印的傀儡。每一次身份的转变,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强行套上一件更沉重、更冰冷的外袍。她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也从未真正主宰过什么。她只是这权力漩涡中心,一枚身不由己、被各方力量反复利用的棋子。一枚精致、沉默,最终被所有人遗忘的棋子。

目光最后落在不远处一张紫檀木书案上。案角,静静地躺着一卷用明黄锦缎包裹的陈旧卷轴。那是霍氏族谱。霍家覆灭后,负责清理霍府遗留物品的官员,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是嘲讽?是怜悯?还是单纯的疏忽?——竟把这卷记录着霍氏数代荣光、也标记着其最终覆灭的族谱,送进了长乐宫,呈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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